升雲觀座落在安陵城南近郊,背後倚水,前有林間,因離城較近,香火頗為豐厚,每日來拜仙求願的香客們,門前來來往往,比起京中幾家大易館都不遑多讓。
觀內分有前後院,前院寬敞,入門便是一口巨大的香爐擺在道路中間,三足鼎立,嫋嫋可見青煙,一條甬道直通三清寶殿,隨處可見握手虔拜的香客,一些道人們穿著一色的青白長袍,梳著整潔的發冠,袖口灑灑脫脫地行走在觀內,神態清高,並不主動與人交談,是以道觀中雖是人多,卻難得有幾分清靜。
餘舒還是從薛睿那裏打聽到這座道觀的所在,帶景塵來到此地,在院子裏轉了半圈,才進到寶殿中,一入門,她就被擁擠的香燭味道熏了鼻子,差點打了噴嚏出來,揉揉鼻子,看看身側的景塵,隻見他仰著頭,望著高高在座的道祖聖像,俊容恍惚。
餘舒跟著他一起望向那幾尊碩大的彩繪石像,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麼名堂,便把注意力轉移到別處。
殿上從東到西,擺著十幾隻蒲團,多數正在跪拜的都是女客,有頭發花白的老嫗,也有年輕的姑娘,閉目祈求,神態虔誠,不知是在為兒女求福,還是在為父母保平安。
餘舒本就不是個無神論者,見此情景,心有感觸,便想著待會兒也捐幾個香錢,上去拜一拜。
“小魚。”過了好半晌,景塵才將目光從那幾尊像上收回,轉過頭叫了餘舒,低下聲音,困惑道:
“我好像來過這裏。”
“噗,”餘舒輕笑一聲,招招手,帶他到大殿上人少的角落,對他道:“道觀差不多都長這個樣子,應該是你以前在龍虎山生活的地方同這裏相似,所以覺得熟悉,我肯定你沒來過這裏。”
她還記得,在義陽城相熟,景塵告訴她,他是長這麼大頭一回下山,山西離京城那麼遠,又不是出門就到了,他怎會來過這裏。
“嗯。”景塵點頭,他的事,小魚知道的比她更清楚,既然她說他沒來過,那他一定是沒有來過。
“還有沒有想起別的?”餘舒滿臉期待地詢問,是打著主意讓景塵觸景生情後,能有所回憶。
景塵搖頭,“沒有別的。”
餘舒心裏失望,但也不想白來一趟,就指了指殿堂通往後院的方向:“要不我們再到那邊去轉轉?”
“好。”
兩人於是將這道觀前後院轉了一個遍,除了不讓人進的地方,都留下腳印,可惜的是景塵仍舊沒能想起什麼,餘舒這才死了心,帶著他回到寶殿上,讓景塵等著,自己去買了一把香燭點燃,排了隊伍,到聖祖尊像前跪拜求平安。
難得跪一次,餘舒就把能想到的人都求了一遍,餘小修、景塵、趙慧、賀郎中、裴敬,翠姨娘,劉嬸,就連薛睿同夏明明都算在內,這一把香是燒的十足夠本。
餘舒在那裏默默唧唧地替眾人求福,景塵獨自站在寶殿門前等候,因他形貌出色,不少人從門前經過,都會再三回顧,一個兩個,再多景塵便察覺,看看不遠處的餘舒沒有起身的跡象,約莫還要再有一陣子,欲要到外麵去等,半垂著頭出了寶殿,正巧同一個入殿的人走了正對麵。
兩人都想躲讓,他往左,那人也往左,他往右,那人也往右,躲不開,便又同時停了下來,抬起頭互看,兩人打了個照麵,皆是一怔。
就在景塵眼前,站著一個半麵覆紗的姑娘,隻露出一雙眼,樣貌不清,然不知為何,是讓他生出一些與人不同的感覺,真要說是什麼,就同他之前看到那三尊祖師像時一樣,是一種朦朦朧朧的熟悉。
說是一怔,其實也隻是一晃眼,景塵就先退開兩步,讓對方先行,而那姑娘卻未急走開,目光在他臉上滯留片刻,才覺失態,垂下螓首,朝著他委了委身,禮謝他讓路,才從他身旁走過,進了三清寶殿。
景塵轉過頭,又看了那姑娘背影一眼,眉心有一點困惑,但想起餘舒說他之前不曾來過京城,便不該認得,想來方才是錯覺。
他回身走向外,那一邊,紀星璿也回過頭,看向門處,抬手拂了拂心口,竟不知剛才那一眼瞧見的心悸,是什麼。
兩人就這般錯身而過,那一頭餘舒未曾察覺,她燒了半柱香才拜完,上前祭了,轉頭見景塵不見了,嚇了一跳,趕緊跑出去找,看到人在外頭,才鬆了口氣。
“都好了嗎?”景塵問道。
“嗯,我們回去吧。”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一道人影從門後側站出來,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形,微微蹙起眉頭,麵紗下的唇線輕動:
“...怎麼又是她。”
* * *
走了一趟道觀,一無所獲,景塵同餘舒都覺得失望,不過都沒在對方麵前表現出來,回到家,該幹什麼幹什麼,隻是各自心裏頭都另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