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舒還在義陽城的時候,就聽說過紀家老太爺的大名,但凡是城中有點耳聞的,誰人不識紀懷山名諱,那可是在京城司天監做右判的大官。
餘舒從沒見過紀懷山,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紀家這群子孫是什麼貨色,就知道當老子的就好不到哪裏去。
果真是個修身正行的老人,也做不出來以權謀私、盜取大衍考題的勾當。
“到了你祖父麵前,記得說話要恭敬,切莫沒規沒距衝撞了長輩,知道嗎?”在去見紀懷山的路上,紀孝穀如此叮囑餘舒。
“哦。”
餘舒看著紀孝穀背影,心裏琢磨,這紀老三不知告沒告訴紀老太爺,她狀告他們紀家造假八字貼害人,公堂上敗盡紀家顏麵的那樁舊事。
若是說了,那紀懷山指定要記恨她,待會兒見到麵要是提起來,她是裝傻呢,還是充愣呢?
橫跨了半座宅子,才來到花園後一棟獨立的樓閣前麵,紀懷山站在門外向內說話:
“父親,我把人帶來了。”
屋裏傳來一聲低應,就有書童從裏麵卷起簾子,讓他們入內。
餘舒跟在紀孝穀身後進去,這樓裏暖和,一股茶香味道,苦巴巴的,餘舒不大喜歡,皺了皺鼻子,就聽到頭上一聲緩慢慢的問詢:
“你便是餘舒?”
餘舒兩手抄在袖裏,抬起了頭,隻見前麵不遠處並著兩張雕桌,上擺著各種茶具,後麵一張威虎太師椅上坐著一個神態威嚴的老者,雙目有神,額堂飽滿,麵有紅光,一看便是飽學之士,倒是同她想象中那個陰險的老頭形象大相徑庭。
紀孝穀見餘舒不答話,便推了推她肩膀,餘舒反應過來,這才抬手端正地行禮,低頭道;
“餘舒見過太老爺。”
在人家的地盤上就得放尊重點,心裏怎麼樣是一回事,麵子上總得過得去。
紀懷山道:“你抬頭,說起來老夫還未曾見過你麵。”
翠姨娘早就改嫁進了紀家,但是餘舒姐弟一直在外過活,真遷到紀孝穀名下,才是前年不久的事,紀懷山長住京中,因來回路途遙遠,三年五載方才返家一次,是說他沒有見過餘舒,倒是真的,隻不過依著他的身份,就算是回鄉裏,也輪不到餘舒見。
餘舒聽了紀懷山的話抬起頭,是不知對麵那老人將她麵相一觀,心中便有結論,道是此女發際不齊、眉毛鬆稀,乃是個雙親無緣之相,鼻挺翼短,額嘴豐厚,卻是有個有些小聰明的人,可惜太過自滿,易招損。
“老夫常年住在京中,忙於司務而少理家事,之前聽說你父將你們姐弟送出家門,已過數月,若非星璿偶然得見,還不知你們輾轉來了安陵,老夫不忍你們姐弟在外無依無靠,年前派人去接你們回來,你們卻不肯了。我問你,是不是記恨當時趕你們出去,所以不願意回家。”
紀懷山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臉色也和緩,若不是餘舒早認清紀家臉孔,怕要以為他是個慈祥的。
餘舒心裏冷笑,她就看不慣這道貌岸然的樣子,分明現在是圖著什麼,才來惺惺作態,把話說得那麼輕鬆,合著當初痛打他們姐弟皮肉的,威脅她給人家抵命做小妾的,事後毫不留情轟人走的,不是他們紀家人。
於是回道:“不瞞太老爺說,記恨是不敢有的,我和小修本就是外姓人不同你們一家,您凡高興了,賞我們一口飯吃,不高興了,要打要攆,那也是我們活該。”
此言一出,紀懷山和紀孝穀同時皺起了眉頭,他們哪裏聽不出餘舒這話裏譏諷。
紀懷山見她不識相,便沒遊說的心思,磕了磕手中的紫紗茶蓋子,眉間陡然一厲,喝斥道:
“那你為何要胡言亂語,在大庭廣眾之下,詆毀我們紀家名聲?”
看這老人突然翻臉,餘舒倒是沒被嚇的亂了方寸,來時路上就想到會有這麼一遭,想也不想就裝傻道:
“太老爺說的什麼,我何曾詆毀過紀家?”
看看紀懷山臉色,紀孝穀順勢冷聲道:“去年六月初九在義陽城縣衙,那個代人告狀,口口聲稱我們紀家欺世盜名的乞丐,不就是你嗎?”
餘舒一臉糊塗道:“六月初九,我那時候已經乘船往京城來了,怎麼上公堂去告狀,想必是三老爺您認錯人了吧。”
一麵裝傻,她一麵暗笑,這不是公堂判案,是她又怎麼了,她就不承認。
紀孝穀看她這死不承認的無賴樣子,忽就記起了那日公堂上被她指著鼻子破口大罵,又當眾人麵前遭唾棄的畫麵,心裏惱火壓不住,當場就翻了臉,訓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