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在宅邸門前下車,剛有一頂銀蓋花眼的皂轎從門前離開,薛家的二總管徐力站在石階上恭敬地目送,一扭頭看到薛睿,便下了台階迎上來:
“大少爺回來了。”
薛睿望了望那走遠的轎子,回頭道:“那是誰的轎子?”
轎子上能鑲銀頂花眼,必是三品以上官員,朝中屈指可數。
徐力答道:“是司天監少監任大人。”
“哦?”薛睿有些意外,司天監任奇鳴乃是大提點之下頭一人,官居高位卻行事孤僻,同他們家平日並無什麼來往,今日親自登門卻不知所為何事。
“祖父現在何處?”
“大人在南亭靜坐。”
薛睿轉身進府,到南亭去見薛淩南。
薛老尚書剛剛待客,石桌上還剩餘茶未傾,一隻獅頭鎏金銅爐點燃沒有多久,正在掐香,看薛睿入亭,便問:
“昨晚未歸?”
“同九殿下他們多飲了幾杯,便宿醉在酒樓中了,”薛睿看看桌上多出的茶杯,問道:“方才看到少監大人的轎子離開,不知為何他今日來是為?”
薛淩南搖搖頭,“說一件舊事罷了。”
薛睿見他不欲細說,便不多事,轉而提起他回來時在路上看到榜文一事,薛淩南聽後,是道:
“此事我已知了,這是皇上派給司天監的差事,不用去管它,留與別人操心。”
以薛家今時在朝中地位,倒不用做這些額外之事去討好聖心,然而薛睿特意在薛淩南麵前提起,卻是另有想法:
“孫兒以前從未聽說過昔日雲華易子還有後人,您可是早有耳聞?”
薛淩南回憶道:“此事說來尤早,這些年都未有人提起,當年雲華確同麓月公主育有一子,在他夫妻逝後便被皇室送往道門,美其名曰是秉承父母之願,此事漸為人淡忘,一去十數載,現如今修行已滿才令歸朝。”
薛睿狐疑道:“那為何不派人去迎接,反而任他獨自來回,失去蹤影,再來這般大肆張揚地尋找?”
薛淩南捏著胡尖看著他,沉默片刻,才緩緩將隱情說與他聽:
“如何沒有派人去接,你以為湘王去年離京是去作何,正是借了遊山玩水之名,奉了皇命前往龍虎山去接那道子,誰知道撲了個空,道子竟提早下山,湘王便獨自返回京中,本來是攜了道子畫像,途中尋人,卻還是兩手空空地回京,連那畫像也在路上丟了,皇上為此大發脾氣,湘王自認辦事不利,是故閉門不出。”
薛睿聽完這番原委,很是吃驚,稍一作想,便恍然大悟:“這麼說來,今年大衍試上那一科考試,讓人幫王爺尋的失物,就是那道子的畫像了?”
薛淩南點頭。
薛睿心中又疑,道既丟了畫像,今日榜文上畫像又是從何而來,難道是找到了,也不對,大衍試封卷沒有多久,哪有這麼快的,他心中琢磨,覺得另有一種可能,便試探出聲:
“九殿下他這些年來,莫非是與雲華後人一處修行?”
九皇子剛回京幾日,司天監就張貼出榜文尋找雲華易子與麓月公主後人,畫像也有了,讓薛睿很難不將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起。
“不錯,他們是在同門修行。”薛淩南一句話,既肯定了薛睿的猜測,又讓他心中更多聯想:
九皇子劉曇,年小他四庚,乃是他姑母薛貴妃膝下所出唯一一子,因身體孱弱幼年離京學道,每三年一回京城,兒時到大的表兄弟之誼,和他之間還算親密,這些年他不是沒聽他講過道門中事,然而從未聽劉曇提起那雲華易子和麓月公主的後人,如今看來,倒是劉曇有意隱瞞了。
再看他祖父態度,並不像是頭一天知道此事,卻隻字不提,瞞到今日那道子歸京才說,這當中有何意味,薛睿思前想後,突然間地,明白了。
明白為何當年祖父讓他結交七皇子劉灝,又為何讓他借故與七皇子反目。
這不免要說到後宮局勢,當今皇上有一後三妃最為尊貴,皇長子乃是皇後親出,奈何早夭,皇後病弱,膝下隻餘一女,承續已是無望了。
再來就是他姑母薛貴妃,十餘年前誕下一子便是劉曇,竟常年居在山中,因遠離朝堂,重臣皆不重視。
又有呂賢妃,獨一人育了三子,卻偏偏不幸,三皇子六歲死於疾病,五皇子四歲失足溺斃,剩下十一皇子,年少無德,整日跟在劉灝屁股後麵,毫無風頭。
最後便是七皇子劉灝生母,尹淑妃,淑妃係出武將豪門,其父乃是先皇內閣首輔,欽賜封的護國威虎大將軍,驍勇善戰,戰功赫赫,六年前終老時,皇上親自扶棺相送,喪後詔令其子尹鵬襲爵,位列國公,尹家一門顯貴,實乃皇姓之下,京門第一旺族,連他薛家六代侍君,三朝元老也要暫居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