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裏的頭一天,餘舒因故沒上太史書苑,到下午,辛六便打發了人來問話,餘舒讓芸豆含糊告訴來人她身體不適,晚上兩天再同她會麵。
餘舒這小日子,來的突然,退的也快,到第三天便和沒事兒人一樣了,這兩天薛睿倒是天天上門,黃昏時候來一回,她稱病不見,他也不多問,坐上一盞茶便走了。
初四這天早晨,餘舒一身整潔出了門,帶上幾份早就準備好的見師禮。
太史書苑的一些規矩,辛六和她說了不少,這頭一樣,便是要“入門”。
太史書苑內的學範,同別處都不一樣,傳道授業的乃有十八位德高望重的院士,從大衍六科而分,易理、風水、星術、相術、奇術、算術,各有三位院士坐鎮。
然而十八位院士皆按喜好分別授課,並不像少學私塾裏的夫子一樣,統一教學。
所以初次進到太史書苑的學生,往往按照自己求學意向,在頭一個月裏,決定今後重點要跟從哪幾位院士,合理地安排好時間,免得貪多不爛,顧此失彼。
這便是所謂“入門”。
* * *
在書苑門前下馬車,餘舒一個人捧著禮盒入內,先奔著女舍去了。
今日太史書苑裏的學生要比她第一天來時多一些,她一路上見到不少陌生臉孔,有男有女,年齡不一,大的有過而立之年,小一些的大抵和她同歲。
這便是太史書苑的另一項傳統了,學海無涯,隻要你不觸犯這裏的規矩,在這裏待上個十年八年都沒人會趕你走,完全沒有畢業一說。
不過能進到太史書苑的易師們,不是有身家背景,便是真天才,會在這裏待上十幾年的人屈指可數。
餘舒的房間就在女舍東院朝南第二間,也就是夏江盈遇害的那個房間,左鄰是辛六,右鄰是紀星璿,不過這會兒左右兩間房門都上了鎖,主人不在。
餘舒一手托著幾層禮盒,一手摘了鎖匙將門打開,走進去放下東西,又檢查了一遍裏外窗子,確認她沒來這幾天,沒有人小偷小摸地到過她房裏。
說起來這屋裏除了有點陰氣,床椅書櫃都是重新換上的,就連牆皮都刷了一層新的,餘舒身置其中,並沒有覺得不舒服,更別說是害怕了。
就在餘舒檢查門窗的時候,辛六回來了,見到餘舒房門大開著,便在外頭喚她:
“蓮房、蓮房你在裏麵嗎?”
辛六瞅著屋裏,不敢進去,猛地見到臥房門口探出個腦袋,嚇得她“啊”了一聲,慌忙後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餘舒也被她這驚叫聲嚇了一跳,見她人摔倒了,忙跑出來扶她,辛六這才看清楚剛才那腦袋是餘舒的,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
“嚇、嚇死我了,以為白天見鬼了呢。”
餘舒哭笑不得道:“你膽子也忒小。”
辛六拍了怕裙子上的灰塵,不服氣地瞪著眼:“你這房裏陰氣重,萬一是鬼上身了呢!”
話一說完,她便自知失言,趕緊捂了下嘴巴,尷尬地道歉:“我、我不是詛你呢。”
餘舒目光一閃,笑笑不說話。
辛六見她沒有生氣,才拉住她手臂,頗為忌憚地盯了一眼她身後的房間,道:“走,上我房裏說話。”
餘舒曉得她害怕,便將屋門帶上,跟著她走了,一進到辛六房裏,這丫頭便又活潑起來:
“你身體好些了嗎?怎麼偏偏那兩天病了,白白錯過一場熱鬧。”
“小毛病,已經好了,”餘舒好奇道:“什麼熱鬧,說來聽聽。”
辛六撇撇嘴,道:“還不是新來的兩位院士鬧的,這太史書苑啊,都快炸開鍋了,不管是新來的,還是原本就在的,整天就跟潑了雞血似的,男的全往夙夕閣跑了,女的多是守著望星台。”
餘舒沒聽明白,夙夕閣和觀星台,一聽就是書苑裏兩個地點,她沒去過參觀過,不知具體是做什麼的,但辛六很快便為她解了禍。
“夙夕閣是相術科的會館,去年相術科的韓院士告老了,今年新來的那一位你道是誰?不是親眼見了人,我都不信——司天監的右令呂夫人竟卸了官職,左遷來教書了。呂夫人可是個響當當的大美人兒,哪裏看得出已經過三十歲了,昔年三榜三甲的大易師出身,神仙一樣的人物,如今能夠親近瞻仰,那些個臭男人還不得瘋了去,一點都不知尊敬。”
“哈哈,”餘舒笑出來,見她孩子氣地抱怨,聽出她是在為那位呂夫人抱不平。
“還有一位呢,不是新來了兩位院士嗎?”
辛六看她一眼,有些奇怪道:“怎麼你沒聽說嗎?”
“聽說什麼?”餘舒麵露不解,她可沒有聽到過什麼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