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野遊歸來,薛睿得了一夜好眠,一覺睡到天明,在忘機樓早起,去了衙門點卯。
大理寺月初時差事清閑,薛睿與幾個同僚小坐一會兒,便先行離開,直往乾元街上走了一趟,半個時辰後,他再回來,手中便多了一封探報。
薛睿進到他平日休憩的後堂書房,關上門,在後窗坐下,劃開火漆封口,抖出一張薄紙,細細看後,眉頭緊鎖。
從餘舒的卜算上來說,隻能確定那個與十公主有私的男子肖雞,從這一點線索出發,京城裏夠得上條件的年輕才俊,不在少數。
但要從十公主的身份考量,有機會出入宮中,接近她身邊的男人,就隻有寥寥幾人。
一人是羽林軍左副統,淑妃娘娘的子侄,安陵第一門第尹家的三公子,尹元戎。
一人是文華殿侍書,十五歲時便金榜題名的探花郎,孔芪。
這最後一人,是醫術絕群的太醫院藥判,京城十二府排行第一的“丹朱高陽”朱世家的二公子,當今大提點膝下獨子,朱青玨。
這三個人,與他一樣,都是安陵城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若論品性,薛睿覺得尹三嫌疑最大。
尹元戎是出了名的風流,京城腳下的花街芳館,有些豔名的倌人,都與他尹三有過勾纏,如此風流成性,做出勾引公主這樣的事情,並不足為奇。
但是若論人才,薛睿又覺得十公主不會為尹元戎這樣的男子死心塌地,倒是朱青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談起朱家這位二公子,就連薛睿都不得不稱一聲奇人——
自從十餘年前司天監大提點新任,朱家儼然已成十二府第一,能稱得上世家,都有家傳的絕學,比如辛家的造物,呂家的福緣,司馬家的星圖,而朱家則有一門相人的秘術。
朱青玨身為大提點獨子,就在眾人毫不懷疑他會繼承其父衣缽的時候,他卻公然拒絕參加大衍試,小小年紀就鬧了個離家出走,一去經年,再回來,便成聞名天下的南苗藥王弟子,他則不顧朱家頭臉,在乾元街上擺起了攤子,免費行醫治病。
這一來二去,治好了許多平民百姓,他也因此名聲大作,民間有傳言吃了他的方子,不管大病小病,都能藥到病除,三年前,朱青玨便多了一個小藥王的美稱,皇上破例將他詔入太醫院後,再沒人敢議論他長短。
朱青玨的事跡,被上流門第當成了典型,教訓自家紈絝,常有長輩對小輩說道:
“你若真有能耐,那就學一學朱二公子,一個人出去闖蕩,回來再說你是英雄還是狗熊!”
思及朱青玨種種,薛睿心思有些複雜,三年前十公主事出後,他向祖父辭行離京,薛淩南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你若要走,老夫絕不攔你,隻是你這一去,就要改頭換麵,莫掛我薛家名頭,看看你不再是薛家大公子,這世上還有幾個人高看於你,看看你究竟成得了什麼氣候。”
與朱青玨當初的高調相比,薛睿離京之事,悄無聲息,他默默地離開,又安靜地回來,知情人隻道他因十公主之死傷心,所以遠遊,卻是無人得知他離開那段日子,究竟身在何方。
薛睿與朱青玨,一個係出名門,一個世家子弟,一樣是年輕有為,時人眼中,前者循規蹈矩,後者離經叛道,乃是京城大人老爺們拿來教子最為鮮明的兩個典範。
這兩人往往被人拿來比較,然而兩人之間,卻並無多少交集,頂多算的上是相互知曉。
除此之外,無人知曉,他們還有一段小小的過節。
因此,薛睿對朱青玨,談不上什麼交情,但也沒有多大的好感。
他將這三個嫌疑人各自琢磨了一遍,心中有數後,便引燭火燒了手中探報。
尹元戎、孔芪、朱青玨,誰才是那個讓十公主尋死,害他負罪的男人,他一定要查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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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不幾日就是芙蓉君子宴,別家收到宴貼的小姐都是裁新衣造首飾,餘舒倒好,一點都沒費神準備,隻讓芸豆漿洗了一身夏裙到那一天穿用,時間多半還是用在禍時法則的修補上。
她不上心,不代表別人不留意。
這天早上她剛剛在家吃了早飯,裴敬就找上門來,餘舒聽到門房稟報,便到前院客廳去見。
“舅舅今天怎麼有空來,是不是水晶石賣出去了?”
餘舒看他專程上門,還以為是有什麼好消息,她最近手頭上缺銀子,巴不得水晶石趕緊賣出去幾件。
裴敬道:“急什麼,還不到時候出手呢。我今日是來問你,聽說京城每年的六月六都有一場芙蓉君子宴,你可是受到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