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景塵找到忘機樓的時候,餘舒正在後院薛睿房裏照顧醉酒的他。
下午兩人曠工回來,置了一桌小菜,本來是聊的正事,到後來也不知怎地他酒興上來,喝著花雕不解饞,讓人從酒窖搬了兩壇二十年的玉凍髓,喝著喝著就上了頭,等到他執拗地要她坐在他大腿上喂他吃菜,她才反應過來他喝大了。
薛睿一向克己,是鮮少放縱自己的,這是她第二回見著他喝醉的模樣,頭一回是他借酒裝瘋占了她的便宜,遙想那時她尚且心係景塵,對他的殷勤視而不見,自欺欺人與他兄妹相稱,讓他連心意都不敢輕易說出口,他才借酒消愁。
這回又是為的什麼?
餘舒坐在軟榻邊上,將他蹬掉的被子重新蓋好,一手輕輕拍哄,瞧著他微微薰紅的眼眶,濃眉皺成兩簇,剛剛睡著卻不安穩的樣子,有些心疼,又有些疑惑。
她正思前想後,就聽到小晴在外麵小聲稟報,說是景塵來了。
餘舒收回思緒,叫來貴七在臥房門外守著,出去到後院茶廳見景塵。
.......
“你剛從宮裏出來?”餘舒將茶遞給景塵,打發了侍女出去。
“嗯,”景塵點頭道,“皇上找我過去問話,大提點也在。”
餘舒立馬打起了精神:“都問你什麼了,你沒說漏嘴吧?”他們在安縣郊外見過雲華的事,三人約好了保守秘密,絕不對第四個人提起。
不過景塵不擅長說謊,讓她很是憂慮,萬一他說漏嘴了,最後倒黴的可是她。
景塵猶豫了一下,不是很確定地告訴她:“我都照你編的那些講了,可他們到底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
聞言,餘舒鬆了口氣,擺手笑道:“你沒說漏了就好,至於他們信不信無所謂,隨他們猜去吧,隻要我們不說,他們就是猜到了什麼,還能作數不成?”
這個瞎話是由她編的,從他們在安縣酒樓遇上趙小竹之後,皇上要追究起來,就說他們進了一位隱士隱居之地,那隱士是個六旬老叟,胡子花白,精通易術,留他們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好心地讓他的小徒弟給他們指路去公主墓,餘舒因為崴腳沒去成,就留了下來。
後來趙小竹遁地跑了,就解釋說是那隱士察覺他們和朝廷有關,不想有所牽扯,便棄居而去了。
因為雲華走得幹淨,該帶走的都打包帶走了,留下的不足為證,餘舒毫無心理負擔地教唆景塵欺君罔上。
反正那是他親爹,明知道皇上要他老子的命,他不說謊難道還要大義滅親嗎?
餘舒瞅瞅景塵,這一趟外出,她才發覺他多了些人情味兒,不似以前不食煙火。
“我擔心大提點之後會再找你問詢,你最好有個準備。”景塵今天進宮見到兆慶帝,看得出來他不很高興,讓他冒險帶著破命人一起出京卻一無所獲。
他生長在龍虎山道門中,對於君臣倫常並不敏感,是以與兆慶帝相認後,一開始他隻是覺得世上多了一個親人,還曾暗自高興過。
兆慶帝待他一直很好,然而隨著他知道的實情越來越多,他也就越來越清楚他厚待自己的原因,不為他是他同胞妹妹留下唯一的孩子,更多原因在於他大安禍子這個不可告人的命數。
這讓他略感心寒。
“我你就不用擔心了,不該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多說。”餘舒挑眉,從她口中撬話的難度等同於空手掰蚌殼。
景塵垂下眼,掃向她端杯子的左手末尾不自然翹起來的小指,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突然變得負疚。
餘舒不是瞎子,發現他盯著自己的眼神不對勁,便警惕起來,瞪他一眼沒好氣道:“看什麼看?”
這小子,別再是知道了他們不必成婚生子才能破命,還對她賊心不死吧?
挨了一記眼刀,景塵不自然地轉過頭去,硬邦邦地岔話:“我是想說,為何不見薛兄?他不在嗎?”
“哦,我大哥昨晚沒休息好,在他房裏補覺呢,”餘舒下意識地隱瞞了薛睿喝醉的事。
景塵看一眼窗外暗下的天色,道:“這個時辰了,多睡不宜養生,叫他起來吃了晚飯吧,消食後再臥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