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嘯有氣沒處撒,明知劉世寧退守漁陽城,短日之內,卻不敢再派兵前去攻打,隻怕另有陷阱。實在是他領兵二十年,都沒見過用兵這般詭詐之人。
是以先頭吃了敗仗的尹元戎請命出戰,被他一口駁回了,暫且按兵不動。馮嘯轉身就寫了一封戰報外加一本奏折,快馬加急送往京城。
......
三日後,定州捷報傳入京城,是說大燕逆賊勾結了蒙古韃子,同討逆大軍在漁陽郡內交戰,結果蒙古大軍不敵退敗,燕軍也退回了漁陽城內,不敢出戰。
崇貞帝當朝宣布了這一則捷報,群臣振奮,皆都以為燕地收複在望,隻有少數人聽出了其中的不妥,卻沒有當眾指出來。
散朝後,崇貞帝點名留下餘舒,便往泰安殿去了。餘舒頂著一片異樣的眼神,默默地跟了上去。等他們一前一後到了書房,崇貞帝的臉色便掛不住了,將馮嘯送回京城的戰報狠狠地往禦案上一摔,又拿起一封奏折丟到餘舒麵前。
“你看看再說。”
餘舒波瀾不驚地拾起奏折,翻開看了看內容,當她看到“昌平王劉世寧引誘蒙古大軍借道上穀”這一段,微微愣了一下神。
崇貞帝氣道:“薑懷贏身邊幾時多了這一號人物,朕聞所未聞,便是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昌平王,將朕的十萬討逆大軍玩弄於股掌!”
餘舒卻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位昌平王的真正身份。
“朕早該聽你的主意以逸待勞,等著韃子先和燕賊打起來,”崇貞帝不無後悔道:“如今反被他們利用,除了一患。”
他也不是白讀的兵書,事已至此,哪裏想不到蒙古人是被朝廷和燕軍“聯手”打怕了,短時間內是不會卷土重來,先前餘舒提議的“以逸待勞”便算是作廢了。這也是他為什麼單獨叫了餘舒到禦書房來,對著別人難以啟齒。
崇貞帝自省,餘舒沒就傻到跟著他一起後悔,埋怨皇帝的不是,而是勸道:“聖上稍安勿躁,容臣想想對策。”
崇貞帝平複了怒氣,坐下喝茶,同時賜了她座兒。
餘舒坐想了一刻,便有話說:“兵不厭詐,漁陽一役怪不得馮將軍,聖上莫急訓斥他,反倒要褒獎一番,先穩定軍心。再來蒙古人退敗,未見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這樣一來,燕軍是無法同韃子結盟,共同對抗朝廷。漁陽城易守難攻,馮嘯大軍駐紮在定州,眼下不過是在浪費糧草,臣昨日卜來,十日後北方將有一場大雪,恐有雪災,不利我軍征戰,不若將十萬大軍撤離一半,以免損耗。待到來年天暖,再作打算。”
崇貞帝想了想,雖覺得她句句在理,卻不甘心對燕賊示弱,一時又陷入為難。
餘舒見狀,不由地暗歎於心,皇帝也算文武雙全,隻可惜生了一副優柔寡斷的性子,冷血有餘,卻能伸不能屈。於是她隻好繼續勸道:
“燕軍擅長在冰天雪地裏作戰,我軍卻畏懼嚴寒,一旦積雪不化,便成被動,燕軍亦無可能主動出擊。”既不能攻城,又打不起來,留在那兒幹耗麼。
“哎,也罷,就依你之見。”
“聖上明斷。”
......
出宮後,餘舒便坐在馬車上發呆,腦子浮現的盡是“昌平王劉世寧”六個字,這是離別之後,她頭一次聽聞薛睿的消息,要說她沒有一點激動,那是騙人的。
算一算日子,他們分別也快有一年了,她就算沒有日夜思念,但始終是惦記著他這個人,記著他當日的承諾。
可那時她尚且是一枚任人捏圓搓扁的棋子,生死不由己,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她卻已經站到了司天監的最頂端,渺視眾人。
不知他也否聽聞了她的消息,又作何感想呢?
餘舒搖頭笑笑,覺得自己想得遠了。
馬車停在司天監門外,餘舒換乘了一頂軟轎,被人抬著往太曦樓去了。她現在在司天監待的時間,多過於在家的時間,倒不是宗正司的公務忙不過來,而是每天都有人求見,大事小事都等著她來做決定。
到了太曦樓,還沒上橋,便有黑衣衛向她彙報了一件事:“地牢裏那名女犯還是鬧著要見您,今早她咬舌自盡了。”
這是說的紀星璿。餘舒皺皺眉頭,問他:“人死了嗎?”
“及時救下了。”
餘舒想到被她抱養的小餘過,轉過身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