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番外(二十九)(1 / 3)

【三合一大章】

宮中,夜宴。

薛睿酒量極好,平日裏就是十壇八壇也醉不倒他,然而今夜他來者不拒,著實喝得多了。誰道他是故意為之,酒後流露少許狂態,為的是誘使某些羨嫉他扶搖直上的大臣出聲挑刺。

朝堂上永遠少不了黨爭,爭名逐利才是官場常態,追隨燕帝打江山的功臣們到了要分羹的時候,難免會有不均,偏偏隻有他一人封王拜相,淩駕於眾人之上,心中不忿者大有人在。

一如他所料,有人看不慣他誌得意滿,宴會中途便跳出來,先是指摘他大肆起複前朝官員,借機斂財,並收買人心。

假如燕帝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君主,就憑這一條,隻怕是會對薛睿心生不滿。好在薛睿早已事先在皇帝跟前報備過,起複前朝官員,是經過皇帝首肯,至於斂財一說,更是捕風捉影,根本沒有真憑實據。

薛睿出言為自己辯解,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前大吐苦水——你們以為招安是個好差事嗎,動動嘴皮子就能讓那些把名聲看的比命還重要的讀書人為了那幾石俸祿為朝廷賣命?

招安,那可是個技術活。你們真以為誰都能做得來?

薛睿仗著幾分醉意,心直口快道:“臣弟告知他們,君上聖明,禮賢下士,難能是懷有一顆仁厚之心,隻要他們能為黎民百姓圖謀,能為江山社稷出力,君上不會介意他們的出身,臣弟苦口婆心,這方說動三成有誌之士,效忠我大燕朝廷。”

“再則,戰亂方休,天下蒼生難濟,朝廷動蕩、外邦窺覬,值此局勢當舍私利而取大義,這便勸動三成有識之士,棄暗投明。又則,君上不殺前朝亡國之君一舉,感動了三成性情中人,甘願為君上效命。”

這一席話,既捧高了皇帝,又捧高了那一群舊臣,誰會拆穿他威逼利誘的那些手段,一張張老臉漲得通紅,紛紛做出一副惱羞成怒之態,怒視那個告發平王殿下賣官鬻爵的大臣,他再敢多說一句,他們就要衝上去和他拚命。

就連燕帝聽了也連連點頭,安撫薛睿道:“朕知道你不容易,起複一事,乃朕親口準許,從今往後,誰再說你一句不是,朕決不饒他。”

這擺明了是在給薛睿撐腰。

那位和薛睿作對的新任戶部尚書卻是不服氣,仗著自己跟隨了薑家幾十年的功勞,硬是不肯放過薛睿,大喇喇地質問道:“那麼平王窩藏前朝重臣一事,又作何解釋?”

薛睿皺眉道:“尚書大人何出此言?”

寧尚書有理有據:“王爺不必裝傻,下官早已查明,半個月前,你奉命攻打進京,當時不單生擒了那亡國之君,另外捉拿了前朝司天監大提點餘舒,將人帶回軍營私自扣押。這位大提點身為女子,在民間頗多傳聞,據說她師從仙家,有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的本事,更甚者,有人言之,前朝之所以能有三百年太平盛世,全憑司天監維係,身為司天監之主,大提點舉足輕重,你既抓到此女,卻不立刻獻給聖上,難道不是因為你別有用心,圖謀不軌?”

薛睿抿起嘴唇,麵有難色,沒有立刻出聲反駁,這就讓那寧尚書更加認定了他有鬼,愈發地咄咄逼人了。

“王爺不說話,怕不是心虛了吧。”

薛睿不理他,轉頭麵向皇帝,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容臣私下稟明。”

燕帝已知他同那女臣有婚約在身,隻當他出於私心,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亂談,正要點頭應允,那寧尚書卻是得理不饒人,橫插一杠子——

“王爺有什麼不敢在人前說明,莫非你同那女子有何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是存心激將,正待薛睿發怒口不擇言,手段並不高明,換作平時,薛睿隻會一笑置之,然而今晚的他喝得醉了,卻比不得平日裏好脾氣,不知被踩到了哪處痛腳,氣地他兩眼通紅,冷笑連連,兩指成劍怒指他人——

“爾等齷齪,小人之心豈可度君子之腹。本王心懷坦蕩,被你汙蔑兩句,隻當是狗吠,本不欲與你爭辯。可是那位餘大人,何等澧蘭沅芷一樣的人物,本王敬佩她為人,容不得你如此侮辱!”

寧尚書被他明目張膽的袒護之言驚得目瞪口呆,眾人也是嘩然。

可是薛睿這回不等對方抓住他話柄,就又轉向燕帝,忍住一腔憤慨,如實道來:“不論前朝本朝,古往今來為人臣者,才華能力還在其次,最先要有一顆忠心。當日臣弟帶兵攻破安陵,擒拿了亡國之君,這京城內外,唯獨大提點一人前來救駕,雖是勢單力薄,終被臣弟降服,然而論起忠心與勇氣,可歌可敬。她身為一名女子,卻比這世間多數男兒更有擔當。”

“方才寧尚書有一點沒有說錯,此番進京之前,臣弟曾得密報,獲知前朝三百年盛世太平,的確與司天監息息相關。”他沉了一口氣,又提起招安一事:

“臣有言在先,憑借君上聖賢品德,再加臣三寸不爛之舌,的確是勸服了九成賢士棄暗投明,卻也餘下一成,另臣無可奈何——那司天監的易官們擰成一股,一日不見他們的大提點,便一日不肯歸順。由此可見,要想收服司天監,需要先收服大提點。”

“說來慚愧,當日俘虜大提點之後,臣弟一度試圖勸服她歸順我大燕,可是威逼利誘,她卻不肯就範,若非我告知她大安皇帝受困未死,此時她早已是自盡殉國了。”

薛睿一麵唏噓,一麵搖頭,看向皇帝的眼神有點羞愧,還有點心虛。

這樣的眼神落在燕帝眼中,就讓他恍然大悟了,心道:難怪這小子先前支支吾吾,原來是還沒搞定人家姑娘,就先自作主張地跑他這兒來請旨說婚了。

燕帝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他的重點還是放在了“司天監與太平盛世息息相關”那一句上麵,沉吟片刻後,他掃視座下,張口洪聲道:“這等誌氣高潔的女子,又有驚世之才,的確殺之可惜。若能歸順我朝,朕必當以禮相待,定不會辱沒於她。”

薛睿垂眸,目中精光一閃。寧尚書如何得知餘舒被他擄去,又如何聽聞司天監隱秘,全是他一手安排,使人挑唆,寧尚書才會當眾對他提出質疑。

而他等的就是燕帝這一句話,眾目睽睽,幾百隻耳朵都聽見了,日後餘舒就是歸降了大燕,旁人也無可詬病。他設下今夜這一局,就是為了要讓皇帝親口為她正名!

“君上仁心仁德,必當名垂青史,千秋萬載。”薛睿揭袍跪地,誠心誠意地拜倒,口中高喝。

殿上一陣嗡嗡作響,隨後,隻見數十前朝舊臣滿懷激動地離席叩首,為著當今皇帝的仁慈之心折服,就連大提點這等的前朝重臣都可以放下成見善待有加,遑論是他們這些人。眾人化解了心中的忐忑不安,油然生出一股歸屬感,從今往後,前朝已成舊夢,他們便是這大燕的臣子了。

眾臣歸心,燕帝望見這一幕,當然是喜聞樂見,當即展顏一笑,不去計較薛睿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兒。

見此情形,在座眾臣心中都有數,胳膊擰不過大腿,論起手腕與恩寵,寧尚書是拍馬難及平王爺。

“好了,都平身吧。”燕帝抬抬手,示意眾人歸座,又掃了一眼幹站在那裏吹胡子瞪眼的寧尚書,心中不喜他沒眼色,不好當場發作他,於是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你們都是大燕的棟梁,是朕的臣子,不論是何出身,朕都一視同仁,往後休要再提什麼前朝本朝。”

底下又是一陣高呼萬歲聖明。宴散之後,燕帝將薛睿招到偏殿“談心”。

......

“司天監那裏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今日之前,朕不曾聽你說過?”燕帝故意板著臉。

薛睿晃了晃腦袋,帶著三分酒意,語調遲緩:“臣弟也隻是略知一些傳聞,尚未確鑿,哪敢在君上麵前胡言亂語,那可是欺君之罪。”

“但說無妨,”燕帝放下皇帝架子,指著椅子讓他坐下說話,“私底下不需守著你那一套君臣之禮。”

薛睿垂下肩膀,看上去沒那麼拘謹了,他撫了撫額頭,娓娓道來:“臣弟身世來曆,君上一清二楚,撫養我的係是前朝右相薛淩南,薛家累世公卿,總有許些不為人知的見聞,事關司天監,的確有那麼一則傳言——三百年前安武帝一統江山,是憑借了開國六器的威能,而安朝能夠延續三百年屹立不倒,也正是因為有開國六器的存在。而寧真皇後設立司天監的目的,即是讓曆代大提點傳承開國六器,庇佑皇室。”

五年前,他帶著父兄幾人前往寧冬城投奔尚未自立的薑懷贏,當時並未將《玄女六壬書》的秘密外泄,但是卻坦白了他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