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讓我再試一試。”
“怎麼試?”
他們的聲音透過金光閃閃的網格傳來,嗚哩哇啦地似外星俚語。
“陳宋宋,別躲。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我聽不懂男人的話語,卻忽然看懂了他眼裏的悲傷和期盼。他希望我做一個好孩子、好鬼。他朝我豎起大拇指,然後把大拇指從一個網格裏伸過來。
誰能拒絕這樣一個簡單卻有力的獎勵呢?
我化出一根拇指。
拇指形狀的黑霧在接觸到男人大拇指的一瞬間變了形。
我不受控製地被一個黑洞吸入至無比黑暗的空間。
嗬嗬。
偽裝成獎勵的陷阱——人類最擅長的奇技淫巧莫過於此。冷靜下來的我不禁嘲笑自己的天真和無能。在這樣一個空間裏,真真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我的一切都沒有用武之地了。我真後悔沒有在一秒中內捏破鼠妖的心髒,也許能帶來助我突破困境的力量。
過了很久我才發現,在這個空間裏,我可以變化成任何東西。
一開始我在黑暗中百無聊賴,覺得自己像顆飄浮在宇宙中的亂石——自己並不能發光,而最近的那顆恒星又特別遙遠,遠得光們要跑上億萬年才能到我這裏。我什麼也做不了,除了等待。
就在等待的時間裏,我發現自己動了動,真像顆漂浮在廣袤宇宙中的石頭一樣。我緩慢轉動身體,用一個又一個棱角頂著黑暗的平麵,移動。可無論我怎麼動,都無法擺脫黑暗。我氣得想伸出腳去踢,於是,就在一閃念間,我化出了一隻腳。盡管在黑暗裏,我隻能看到一個突出的長形。我用一隻腳蹦跳許久,不覺累,也不覺得事情可以變好。我的一腔怒氣憋悶在心裏,難受極了。它躥來躥去,想從某個地方逃出,卻隻能撞出個凹凸。我想,我大概是個棱角漸消、有兩處支楞出去的奇怪玩意兒。
氣死了。
我在這團黑暗裏不停折騰,直到累了。我四仰八叉地躺下來,在一片黑暗中冥想。有一些畫麵在我腦海裏閃過。兩個中年人站在陽台。他們互望的眼神淒涼而又悲慘。一個黑衣服的男孩立在翻滾的河水前麵,冷淡而慈悲地看著我。他們是誰?
我越想,頭越疼。
頭?
我伸出手捂住我的頭。它像一個即將炸裂的烤熱的蛋,隨時都會散飛一地的碎片。當我這樣想時,我的手出現了,我的頭也出現了——不過,它更像一個通紅的蛋。我站了起來,用我潛意識催生的兩隻腳。我那如紅焰般燃燒著的頭照亮了一部分黑暗。我呆愣地看看這邊,看看那邊。
本與我相安無事的黑暗忽然間開始可怕起來。
我怕鼠妖隱於其中,伺機撲上來搶奪我的心髒。我怕有淩厲眼神的女孩忽然衝出,抬手一槍送我歸西。我怕那黑衣男孩用偽裝成慈悲的眼神,融化我的肉骨,永不超生。我怕那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用雙手環抱我,禁錮我的所有呼吸。
他們都是誰?
我是誰?
我得看到自己的臉。
於是前麵漂浮起一個光滑的平麵。在那個平麵裏,我看到一團燃燒正旺的火焰。我伸出手去碰那些火,除了氣體的流動,別無其他。我探手伸進火焰,好像碰到什麼堅硬的東西。是蛋殼嗎?我真正的臉是否隱藏於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