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方喜又見愁(1 / 3)

麥積堆上一隻高傲的大公雞引吭一聲,喚醒了山村靜謐的清晨。

鳥聲嚦嚦和雞鳴狗吠不絕於耳,不覺嘈雜,反而更顯安靜,透地汙漬與灰塵密布的窗戶,能看到山頭上已經掛起了紅通通的太陽,平三戈揉揉眼睛醒了,醒的晚了,不過是有原因的,他撓撓身上被蚊子咬的幾個大包,半年被蚊子虐得死去活來,到快天亮才睡著,一醒卻發現布狄和熊二強不在,他心一驚要下床。

不過旋即一想,又放棄了。本來就覺得布狄思維有點非人類,現在熊二強來了湊了一對,昨天大半夜兩人結伴出去,不知道把誰家的土狗給摸回來宰了,煮了個半生不熟就開吃,邊吃布狄邊高談闊論大保健的經曆,逗得熊二強心急火燎,在床上翻來覆雲自己擼。這不一大早,又不知道去哪折騰去了。

這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最起碼身處的地方是,矮牆破房,青苔沿著房簷能長到窗上,梁上的蛛網吊得一絮一絮,估計蛛蛛都在這裏繁衍幾代了,說這是賊王的家誰信啊?就破爛王也不能差到這種程度吧?

思緒剛一安靜,稍有迷糊,村裏又有放肆的野唱響起來了,估計是憋火的鰥夫或者沒睡過女人的老光棍在泄火,這是布狄說的,這些人一唱起來,那嗓子能和重卡的喇叭毗美,細細辨來,是這樣的說唱:

出了南門往北走

路上碰見人咬狗

拾起狗來砸磚頭

反被磚頭咬了手

順手扔進河裏頭

濺了一聲黃幹土

…………

把種種的不合理放在一起惡搞,好像是這裏人的習慣,就像進村目睹一樣,覺得賊王應該是有房有車頤養天年的吧,誰知道是這麼破敗個房子;覺得布狄這貨是吹牛吧,還真不是,連昨晚的黑車司機都知道某年嚴打被判死緩的賊王古風城,就是他們村人,而且還就是布狄的爹;又覺得像布狄肯定會被村裏人另眼相看吧,好像也不對,那司機挺熱情,昨晚回來,還有兩家人給送了瓶酒,似乎布狄在城裏幫過人家;不過你要覺得他在家鄉還算個好人,稍往好處想,又錯了,轉眼就出去偷人家狗去了。

生命不息,偷竊不止,當賊其實也是上癮的,在別人無知無覺中拿走他的財物,那絕對有智商上的優越感。當然,更大的滿足感在於,把本不屬於自己的財物據為己有。

平三戈摸摸枕下一個硬硬的錢包,還好,那倆同夥沒朝他下手,一抽,昨天收獲的錢包,皮質、長款、淺棕色,精致而大氣,就像身邊坐的那位漂亮妞,鳳眼瑤鼻,那肌膚肯定一如錢包的質感吧。

他有點癡了,腦海裏出現的是夕陽、晚霞,以及被夕陽和晚霞映著的一對璧人,那是一種閑適而悠然的生活,或者自己曾經有機會做那樣的選擇的,可是他媽的為什麼倒黴成這德性?脖子上又癢了,撓了撓兩個包,睡意剛消時,突突突柴油三輪車的聲音響著,布狄的聲音吼起來了:“三兒,快起床,走嘍。”

要去拜見賊王橋爺呢,平三戈一骨碌起來,裝起東西,趿拉好鞋,奔出來了,布狄駕著不知道那兒搞的破三輪車,熊二強坐在車鬥裏,正低著頭看著什麼,一跳上車,熊二強扔給了顆西紅柿,自打見過這貨往褲襠裏藏,平三戈對此已經有條件反射了,咧著嘴沒要。

“吃吧吃吧,剛摘的,再給你根黃瓜。”熊二強客氣地道,開車的布狄掛著檔,當當響了兩下才塞進檔位,一放離位,嗖地躥出去了,平三戈下意識地喊著:“小心點,你會開三輪麼?”

“這不剛學的。”布狄故意刺激平三戈。

“車不是偷的吧?”平三戈警惕了,這倆貨可沒有不敢幹的。要在這荒村野地當賊被抓了,那可沒好果子吃,布狄搖頭,熊二強解釋了句:“借的,借的,布哥在村裏借的,人家老客氣了。”

說到這茬,平三戈倒納悶了,啃著黃瓜問著:“嗨,肥布,看你樣在村裏口碑不錯啊?常回來?”

“不常回來,幾個月才回來一回,不過村裏在長安打工的不少,有時候能碰到。”布狄道。

這貨雖然是個賊,可並不算一個很小氣的,估計鄉裏鄉親幫過人,好歹積了點德。不過估計也沒多少,平三戈看著車上一堆西紅柿、黃瓜、胡蘿卜,他不入眼地道說著熊二強道著:“又吃不了,你偷人家這麼多幹什麼?”

“布哥說了,多摘點,給老爺子。”熊二強愣著道。

“啊?你小看老爺子呢?好歹賊王之稱呢,見麵禮就特麼送點黃瓜西紅柿?”平三戈故意道,熊二強一拍額頭,似乎確實有點禮輕了,他大聲問著布狄道著:“布哥,這見麵禮送啥呢?老爺子愛喝酒不?要不整兩瓶。”

“喝酒,喝他媽水都費勁……嗨,別問了,你們馬上就見到了。”布狄不耐煩地道。

有隱情?平三戈、熊二強互視一眼,又要說話時,平三戈黃瓜一杵,把熊二強的嘴塞住了,示意別問。

死緩!出來了,年紀有六十多了,是個什麼情況可想而知。

情況有點詭異,布狄把車開到鎮邊,一處賣日雜的裏頭,卷了副鋪蓋、被子,又買了幾身那種二十塊一身的民工迷彩裝,一摞床單,打著包往另一村去了,地方非常特殊,路過了一處大煙囪的地方,是火葬場,孤零零的一個大院子大白天都覺得瘮人,順著這處山坡路下,遠處是村落,近處,又一所孤零零的大院子,沒名沒牌的,就是目的地了。

車停,拉風門熄火,平三戈和熊二強傻瞪著瞅瞅,一個同樣的問題:這是啥地方?

“養老院。”布狄道。

“騙人吧?養老院能是這樣子?”平三戈不信了。

“農村,民辦的,都是沒人管的傻老頭老太太,你指望國家管啊,村裏人自己辦的,活著管吃管住,死了管送場裏,一月六百八。”布狄道,一手提一樣東西,招呼著傻愣著的熊二強搬東西,瞅著兩人發呆,他笑了,逗著道:“不信是吧?橋爺真在院子裏。”

他擂著門進去了,剛進門就聽一破鑼嗓的女聲罵著,你個死胖子,欠幾個月錢了?再不給錢斷你爹夥食了啊。布狄也在吼,那你斷了呀!折騰得老子還得跑一趟,你以為我願意啊。

兩人嚷著,外麵聽著的平三戈和熊二強還沒有從震驚中驚省過來,兩人緊張兮兮走進這個陌生的地方,七八個癡傻愣蠢的老頭老太太正曬著太陽,點瞌睡的有、張著沒牙的嘴嗬嗬的有、坐在牆根發呆的有、偶而個顯得正常點的是癱了,坐在輪椅上,表情肅穆,你再仔細看會發現,不是肅穆,而是傻了,根本沒表情。

活到這號親人也嫌棄的份才叫等死,兩人傻站片刻,布狄攙著一位老頭出來了,好歹這位順眼一點,精瘦身材,衣著還算幹淨,就是走路沒有平衡,再細看,右腿右胳膊似乎都不靈光,走路往一邊側,連臉也往一邊側,也叫癱了,沒癱全,偏癱。

把老頭扶到椅子上,布狄端盆熱水,給他擦了把臉,爺倆傻嗬嗬地對笑,可把熊二強看得怒火中燒了,咬著下嘴唇道著:“媽的,被涮了。”

“未必,可能還真是,沒聽昨晚司機說麼,判死緩回來的。”平三戈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