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太煎熬了。
蔣生能清晰感受到,額頭逐步滲出的冷汗,一點一點,從臉頰兩側,墜入自己的脖頸,染濕衣裳。
嘶嘶!
他沉沉的呼著氣,迫使自己鎮定,安靜下來。
可越是如此,蔣生越覺得,心煩意亂,像是有一萬隻螞蟻,正在自己的心房肆無忌憚的啃食著。
而,老父親蔣流雲,一句話不說,就怎麼眸光冷漠的盯著他,一言不發,但那股威勢,宛若千丈山嶽,壓在這位於東泰市本土,被各界尊稱為蔣門神的男人。
自數十年前,蔣生徹底接管蔣氏開始,這位心思如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男人,開始步入屬於自己的時代。
多年來。
蔣氏一脈,幾乎在他的帶領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蒸日上。
蔣生的地位,也逐步穩固於東泰市,多少人漸漸忘記了,眼前這位,曾一手培養起蔣門神的老一代風雲人物?
哪怕是蔣生,時不時也覺得,蔣流雲是他蔣生的父親,而不是靠著蔣流雲的栽培,方才有了他蔣生這一生的輝煌和成就?
站在蔣生的立場,自己是蔣氏當之無愧的基石,是一手撐起整個蔣氏榮耀的不二人選。
哪怕自己的父親蔣流雲,縱然當初赤手空拳,為蔣氏一脈打下了牢牢的基礎,可論功勞,他蔣生才是最大的那個。
但現在……
蔣生在麵臨,潛在的,突如其來的巨大危機。
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找自己的父親,找這位退隱多年,東泰市漸漸遺忘了他的存在的老輩梟雄。
這一刻,蔣流雲的眼神,如鷹一般犀利,尤其在這樣的月色裏,給了蔣生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觸。
也在這一刻,讓這位在東泰市,地位頗高的蔣門神,終於幡然頓悟。
原來,他蔣氏家族真正的基石,真正支撐著蔣氏家族氣節和底蘊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父親,蔣流雲。
這個年邁的老人,注定了是他蔣生這輩子,難遇翻越的大山。
然而,越是清醒意識到父親存在的價值和作用,蔣生非但沒有半點挫折和不服,反而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觸。
幸好。
幸好,自己的父親還在人世,幸好這位老父親,一直身體健康,頭腦清晰。
也幸好,老父親並未失了當年的底氣和自信,威風不減當年。
否則,這一刻的老父親,就不是如此姿態了,而是比自己更為風聲鶴唳,乃至驚慌失措。
“父親,還請您,施手搭救天縱,我蔣氏一脈三代單傳,天縱萬萬不可出事。”
蔣生二話不說,再次跪在了蔣流雲的跟前,若非顧忌外人在場,此時此刻的蔣生,隻怕要涕泗橫流了。
蔣流雲沒吱聲,而是吩咐管家,重新為自己續了一杯茶。
“自家人跪什麼跪,起來說話。”蔣流雲端起茶水,目不轉睛盯著前方,那裏,是自己種植的花圃。
夜色朦朧中,有幾支鮮豔的花朵,正在盛放著。
蔣生靜默不語,這一刻,他不知道老爺子在思索著什麼對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常言道,一步錯,步步錯。”許久,蔣流雲終於開口了,他略有深意的看了眼蔣生,繼續道,“你已經錯了第一步。”
蔣生自然清楚,這第一步究竟錯在了哪兒。
若是前幾天,聽從自家老父親的勸阻,臨時叫停了蔣天縱的生日宴席,也不至於樹大招風,從而招惹來了今天的禍端。
現在兒子在別人的手上,若是對方選擇了魚死網破,自己這兒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蔣天縱隻有這麼一個獨苗,唯一的獨苗,若是沒了,於他這位蔣門神的打擊,究竟有多大,誰也不清楚。
“孩兒知錯了。”
“隻要這次風波結束,我一定會謹遵老父親的囑托,盡量低調做人,低調做事。”
蔣生衝著老爺子作揖,並義正言辭的開口保證道。
蔣流雲搖搖頭,歎氣道,“你的性格,我還不了解?”
“不用拿這些話糊弄你家老子,有些事,需要你深刻的認識到,才會改變,吃一塹方能長一智,現在說這些沒什麼用。”
蔣生這下子徹底沒話說了,他就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耷拉著腦袋,恭恭敬敬站在那兒。
等第二杯茶喝完,老爺子沒有吩咐管家為自己續杯,而是自己,為自己續了一杯。
茶水,其實已經涼了不少,口感大不如初,並且少了那一股幽香。
老爺子抿了一口,便沒了什麼興趣,輕輕放下茶杯,蔣流雲終於點到了重點,“對方什麼來路?”
“具體不太清楚,隻是傳聞,那夥人有軍部的背景。”蔣生不敢有絲毫的隱瞞,於是一五一十,披露出來。
“來自軍|部?”蔣流雲當即愣神,而後,眉梢幾乎擰成了一條線,“軍部?你什麼時候得罪了軍部的人?”
言外之意,你小子活膩味了?連那種高級別的存在,都敢招惹?
蔣生頓時苦著一張臉,便是自己很無辜,“我這些年本本分分,沒招惹什麼人,更不曾招惹過軍|部的人。”
“嗯。”蔣流雲輕輕嗯了聲,看狀況,已經恢複了平靜狀態。
這讓蔣生的心情,都跟著輕鬆了下來,他還真怕這老爺子,一怒之下,直接來了句,兒子別指望要了,抓緊時間再生一個。
“他們勢不如初,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現如今,軍那邊的各方麵高級存在,都在開辟自己的人脈和關係網,與世家的關係,越來越親密。”
“若是換做那位還在,別指望打通關係了,誰不知道,那位,最討厭也最反感,軍與世家眉來眼去。”
蔣流雲請聲嘀咕,簡而言之,事情沒到死局。
暫且不提,他蔣氏一脈究竟因為什麼緣故,得罪了軍部的存在。
但,大家都是體麵人,真有什麼不得不解決的矛盾,那就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一談,沒必要撕破臉,更沒必要生死相向。
如果……,如果隻是軍部的存在,蔣氏一脈至少還有回旋的餘地,這是好事。
隻不過,在老爺子漫不經心,提及那位存在,尤其提了兩遍之後,蔣生的身子骨,明顯擺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瞧了眼老爺子,發現自家這位老父親,並沒有察覺到異常,心情頓時輕鬆了下來。
有些事,他蔣生心知肚明就知道了。
何況,他在來求見老父親之時,已經在路上,仔仔細細前前後後分析了一遍又一遍,連帝京的超級家族們都斷定,北天王大概率沒了。
他蔣生又何至於心生疑竇,讓自己惶恐不安,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嚇得不行?
退一萬步講,那個人即使還在人世,參考他最後活動階段,病入膏肓的狀態,也隻配,在某個地方苟延殘喘!!!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蔣流雲提醒蔣生。
蔣生又道,“聽聞,負責隨從的,至少,至少是將領|級別的存在。”
噗!
蔣流雲一口茶,當場噴湧而出,一個隨從,都是將|領級別?那為首的是什麼地位?這……
“你怎麼不早說?”蔣流雲瞪大眼睛,險些惱羞成怒,這兒子,竟然將這麼重要的細節,拖到現在才告知?
將領!
這是什麼樣的存在?如果隻是一個普通,或者權利不大的軍部人士,還會有斡旋的餘地和資本。
而,將|領,這可是一言不合就能征來隊伍的,顯赫級別。
“父親,我可以確定,自己沒有招惹這個級別的存在,至於,為何和我兒子過不去,有待調查。”蔣生忙不迭為自己辯解道。
事已至此。
哪怕蔣流雲,將蔣生噴的狗血淋頭,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結局,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如何妥善處理事後。
“你先回去吧,今天好好休息,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來處理。”蔣流雲大手一揮,讓蔣生滾蛋。
蔣生了解自家父親的脾氣,既然讓你滾蛋,再多囉嗦幾句,指不定要惹來一陣嗬斥,幹脆轉身就走。
濃濃夜色中,老爺子望著蔣生漸行漸遠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自言自語道,“你還是沒跟我推心置腹。”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哪怕隱瞞自己的老父親,都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既然打算這輩子,都不跟第二個人提及,那就算了,隻希望,自家兒子肚子裏的秘密,和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沒有關聯!!!
否則,蔣氏一脈必死無疑!!!
夜色漸涼,蔣流雲忽然覺得戶外有點冷,一種刺骨的綿綿不斷的寒意,正在侵蝕著他的身體。
這一夜。
東泰市還是一如既往的靜謐,隻不過,這股靜謐氛圍下,讓很多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不自在感。
這叫山雨欲來風滿樓?
堂堂東泰本土最大的地頭蛇,蔣生的兒子,都能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綁走了。
這……,能叫小事?
以蔣生一貫的脾氣,隻怕已經暴跳如雷了,都不用等第二天,連夜就安排下去,徹查且緝拿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