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君若惜伊病環身(1 / 1)

早春的京都寒意蕭然。在冰涼的地板上佇了半宿,然後很不幸地,我染上了風寒。

不隻因為初春的關係,更因為心境的悲涼。快天亮時,皇叔離開了我的珞薇宮,帶著盛怒和悲憤。然後,我一直呆站地上,腦子裏一片空白。我努力地想回想發生了什麼事,努力地想理清煩亂的思緒,然而,腦中除了空白,就隻剩下空洞的嗡嗡作響,擾得我雙眼發疼。

辰時三刻,貼身宮女翡翠端著洗漱用品推門進來,便看到快被風寒侵襲在地的我,這時的我,頭昏腦脹,全身發熱,睜不開眼,直覺天旋地轉。

翡翠驚得摔倒了瓷盆,模糊中見她飛快地跑到我身邊,伸手扶住了搖晃中的我,然後便是她尖叫著喊太醫的聲音,再然後,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好像在做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熱火通天,我被烤得渾身大汗,四肢五官瀕臨散架的絕境,感覺下一秒,我便會被這熏熏大火燒得個屍骨不剩。

突然,我想起了皇叔,那個冷峻堅毅,喜怒不定的男人,和他霸道而溫柔地親吻。然後覺得自己很齷齪,連夢裏都羞紅了臉。

再然後,有人拿了什麼冰涼的東西放在了我的額上,稍稍地緩解了頭部的炙熱。再再然後,有人撐起了我的身子,將什麼又苦又腥的湯水灌進了我的嘴裏。

最後,我昏昏睡過去。臨前,心想,得病也好,至少不用見到他。

我體質不是很好,小時候司徒府的大夫就和父母親說過,我自幼體寒,身骨脆弱,經不得折騰,若得養不好,可能會落得一身病痛,更甚至落個早夭的下場。

大夫的話果然是正確的。一場小小的風寒,果真差點要了我的小命。整整個來月,我一直躺在大床上,動也不動。

珞薇宮裏,太醫來來又去去,湯藥一罐接著一罐往嘴裏灌,雖然一直昏迷著,可因為湯藥的效果,我漸漸有了清楚的意識,慢慢能聽得外界發生的一些事,雖然人還在昏迷狀態。整整一個月,風寒折磨得我不成人形,每日的苦湯苦藥,加上翡翠強製規定的“床禁”,我生活暗淡不堪,不僅體重迅速下降,體積迅速縮小,就連平常的衣服,現在都要穿要幾乎你個才能裝得下。

等我好不容易能從床上坐起時,已是麗然的春日。這一個月,我幾乎每天都在睡覺,夢裏或冰或冷,一直不斷地按照時間順序放映著六歲後的我的生活。爹娘的慘死,司徒府的敗落,進宮,成長,還有那些與皇叔軒轅無忌的相處的場麵……一幕一幕,清晰而自然,仿佛就像發生在昨日,真實的不可思議。

時常,我會在夢中大笑,或者大哭。那些過去的歲月,一直那般真實地保留在我的腦海裏,痛苦或悲傷,開心或愉快,我都沒有忘記。

風寒其實並不可怕。我清晰地記著六歲時的我,卻更清晰地記著十六歲時的我。六歲的我還是孩子,不用接受真切而殘酷的現實,因為一切都有爹娘,爹娘去了,還有皇叔,皇叔是六歲以後的我唯一的親人和長輩。可是十六歲的我多了那麼多煩惱,更要接受我從未想象的殘酷現實,當皇叔不再是皇叔,我連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

於是,我變得懦弱,我不知道如何詮釋當時所受的震撼,當煩惱得不到宣泄口,我開始學會逃避。風寒來得太快,卻及時地緩解了我當時的處境。我懦弱地躲在虛偽的夢境裏不願醒來,嚇得太醫們數次宣告珞薇公主病危的斷論。我沉浸在深睡中一直不願醒來,即使夢裏要承受烈火的烤煉,即使夢裏有我慘不忍睹的回憶,即使夢裏沒有他,我的皇叔。

一月來,珞薇宮裏熱鬧非常。我病痛纏身,後宮裏的嬪妃聞訊,然後一個接著一個踏足我的宮殿,帶著隆重的補藥禮品,紛紛前來探望。至於其中真情幾分,我懶得去計算,無力地吩咐我宮裏的下人無論誰來,見禮就收,端茶奉客,絕不輕怠。

翡翠笑我狡猾,我極不愛聽。努力頓了頓神,道一句:這叫靈慧變通,又昏昏沉沉睡了去。

我逃避,就像在折磨自己,不願從夢中醒來。心餘下,卻又帶著小小的希冀,希冀我的皇叔,他能出現在我的珞薇宮。

但是希望每每落空。那晚以後,他便不在踏足我的宮殿,即使皇宮裏連小黑小白都知曉了我大嵇長公主病危的消息,然而,一月了,他一直沒有出現。

當一月後,我終於蘇醒,試探地向翡翠求證,翡翠當時吱吱唔唔為難的表情重重傷了我的心。他,難道真的不再關心我了!

想到這樣的結論,我開始變得心煩意亂起來。小小的風寒,從我昏迷到蘇醒整整用了個來月的時間,蘇醒後開始養病,卻因為心情欠佳,療養的效果不甚顯著。

又半個月過去了,我依然病痛未愈。開始厭煩喧囂的場麵,於是下了令,關了珞薇宮,整日裏窩在小花園裏數桃花朵朵。

當翡翠第七次端著我的午膳走過來時,我透過桃瓣紛飛的空隙裏,終於看到了我期盼許久的身影……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