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邱老六消失在人堆中的背影,葉漢自言自語道:“不能再讓譚通得意了,公司已山窮水盡……”
譚通離去後,賭場一下子顯得靜起來,剩下十月初五街骰寶分部的工作人員,一齊眼巴巴地望著葉漢。他們的眼神是憂鬱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傅老榕撤掉骰寶,大家將失去飯碗,豈有不憂之理?
葉漢向屬下揮了揮手,用十分自責的口氣說:“葉漢無能,讓弟兄們受累了。請放心,我會想辦法的,這種日子不能再發展下去了!”
葉漢說完,走進辦公室。一會電話鈴響起,狗仔拿起話筒聽了一下,對葉漢說:“漢哥電話,老板找你。”
葉漢接過話筒,那邊傅老榕要他過去,口氣很生硬。他知道傅老榕找他的目的,歎了口氣,正在此時,保鏢報告有一位叫邱老六的客人找他。
“請他進來!”葉漢臉上一掃剛才的愁雲,像絕望中的人終於看到希望一樣。
邱老六和葉漢、狗仔原都是盧九中央酒店的荷官,關係十分融洽。由於盧九剛愎自用,不善待下人,在他手下做事,誰都有很壓抑的感覺。
一會邱老六進來,自己將門掩了,急道:“漢仔,我隻能在這裏坐一會兒,我是趁譚通去大寨作樂才抽空出來的。有什麼話盡快說。”
葉漢點頭說:“我知道你的難處,家有老人,在盧九手下做事是不得已的事。我隻問一句:譚通憑什麼在賭場每賭必勝?
邱老六狡黠地反問:“你自己認為呢?”
葉漢認真地說:“老六,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我懷疑譚通有‘聽骰’之術,若得到證實,自會有破他之法,到時我再拉你過來。我需要像你這樣有經驗的賭場管理人才。”
邱老六吃驚地望著葉漢,最後點下頭來:“譚通確有聽骰術,你……是怎麼知道的?”
“觀察出來的。”葉漢鬆了口氣,“一方麵他的隨從要求賭客清靜;第二,搖骰時他全神貫注;第三,人一多他就走開……”
電話鈴再次響了,葉漢不情願地起身,這自然又是傅老榕催他的電話。邱老六趁機提出告退,葉漢亦不挽留。
董事局設在中央酒店四樓。
葉漢進入辦公室,傅老榕早等得不耐煩了,見了麵劈頭問道:“譚通又到賭場‘出千’了?”
葉漢點頭。
“賭場損失一共有多少”
“已經輸掉80多萬元。”葉漢如實回答。
傅老榕臉上的肌肉在搐動,仿佛輸掉的不是錢,而是從身上割下來的一塊塊肉……很久他才說:“董事局已經決定把骰寶台停下,從明天開始,你負責分批辭退所有的工作人員!”
葉漢知道傅老榕會做出這決定,內心十分寧靜,一雙大眼睛直望著他。
“站在這裏幹什麼?還不下去!”
葉漢仍站著不動,等傅老榕平靜一些了,才誠懇地說:“這樣太可惜了,停掉骰寶,幾十萬等於白白丟了。”
傅老榕大聲道:“不停掉,再繼續下去,丟掉的可是我整個的身家!”
“沒有那麼嚴重。”葉漢說,“我已知道譚通憑什麼贏我。”
於是,葉漢把譚通“聽骰”的事說了一遍。
傅老榕驚呆了。開賭場幾十年,他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種奇事,很久才說:“聽骰術不在邪術之列,你有何辦法破他?”
葉漢自信地說:“不論是什麼法術,隻要知道了,就沒有破不了的道理。”
傅老榕目光直逼葉漢:“幾天可破?”
“十天足夠。”
“那麼這十天內譚通再來呢?”
“很好辦,三大賭場在譚通出現時有意製造噪音,擾亂他的聽覺。”
傅老榕陰沉著臉,在葉漢肩胛上狠拍一下:“好,給你十天時間,破不了再拿你是問!”
葉漢領下軍令狀,專門在中央酒店辟了一間清靜的房子潛心修煉“聽骰”。
過去,這間房子被他設了香案供奉一對“蛇頭”,整日煙霧繚繞,現在,那些東西全部掃地出門,整間房子隻設一張骰寶台。骰台上一個骰盅、三枚骰子。
在此之前,葉漢並不懂得聽骰的竅門,但他認為,若要破譚通,首先得自己學會聽骰,惟有如此,才能反敗為勝,才能保住泰興公司,日後才有稱霸賭壇的希望……
在普通人的耳朵裏,一枚骰子落地後,無論它是幾點,似乎聲音是一樣的。但在有些人的耳朵裏,卻能分辨出細微的變化。
葉漢天生一對大耳朵,這種麵積大過臉頰的耳朵,恐怕人類要數千年才會出現一個。而且,葉漢的耳朵屬於“兜風耳”。
從人類遺傳學的角度分析,一個人的內髒和外形長成什麼模樣,與他的生存環境有密切的關係,但環境對人的影響,要經過漫長的時間,才可能顯現出內髒與外形上的某些特點。
比如白種人的鼻子一般生得又高又大,是因為他們的遠古祖先生活在寒冷地區,空氣寒冷,使他們需要一個呼吸道較長的鼻子;而黑種人的鼻子則生得短促,多為“朝天鼻”,這是因為赤道地帶太熱,鼻內呼吸道短有利於加快換氣速度。又如:以食肉為主的西方人,和以食糧為主的東方人比較,西方人的腸子比東方人短得多,是因為植物比肉類不易消化。在動物界,大凡聽覺機警的動物,耳朵通常堅挺地聳立著,像貓、鼠、狗等,為的是防範或者攻擊;聽覺遲鈍的動物,耳朵通常肉篤篤呈下垂狀,比如大象和豬。人類的耳朵介乎二者之間。由於人類的特殊,別的感官進化了,耳朵的作用與眼睛比,自然不那麼重要。因此,人類的耳朵比貓遲鈍,但比豬強。但也有個別的人,耳朵一直保持高度的靈敏度。
葉漢的耳朵屬於堅挺聳立著的,因此,在外形上,他占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開始練“聽骰”時,他仔細聆聽骰子落盅時發出的聲音,認真琢磨……一千次、一萬次……百萬次……以他的執著,總算能聽到名堂了——屏聲斂氣捧骰盅,使勁上下搖,骰子落下,不停地轉動發出“吱吱”的響聲……這是“六點”著台麵,朝上的一麵當然是“一點。”
揭開盅蓋,果然是一點。
下一次骰子落台的“吱吱”聲若稍次,便是“五點”,朝上的一麵則是“三點”。以此類推,到了骰子跌落的聲音最低沉時,那麼,著台的一麵是最少的點數,朝上一麵必然是“六點”……
不過,賭骰並非一個骰子,而是同時搖三個,辨別三個骰子落台的聲音,難度顯然大了數倍。
這一點,葉漢相信“功多業熟”這一條萬古不變的真理。比如練走鋼絲,隻能在一次次失敗中逐漸摸索,點滴積累;如此練武功,能從一個禁不起一拳的門外漢,成為能抵擋十數位大漢的武林高手……
葉漢硬是憑著這一份執著,分別記熟每一骰點著台的特殊響聲,直至融彙貫通,在三枚骰子著台的刹那,準確猜出它們的點數……
葉漢練就這種神功的時候,已經是第六天,但是光練就“聽骰”還不行,自己是莊家,必須想出破“聽骰”的絕招,方能反敗為勝,否則,惟一的辦法還是靠在賭場製造噪音擾亂對方。
最後的一天,是最最關鍵的,大約是子夜過後,心靈豁然開朗,葉漢練就了破“聽骰”的絕招。
話說葉漢僻室修煉“聽骰”之後,譚通仍不時來三大骰寶場賭錢。所不同者,譚通似乎不再有以往的運氣。無論他出現在哪家賭場,這家賭場必在骰寶台前配置鼓樂、歌女,鼓樂之韻不絕於耳。
譚通的隨從自然大叫“安靜”,賭場當然置之不理。連去三家賭場都是如此,譚通大為光火,叫嚷要葉漢出麵見他。
葉漢的手下狗仔說:“你放心,我漢哥一定會贏你的,十天之後,與你決個高下!”
由於譚通已成澳門名人,知名度很高,常有記者跟蹤采訪。近幾日,譚通“出千”不成,很快成了各報追逐的熱點新聞,全澳門都在熱切關注此事。
各報對譚通近幾日的表現有著五花八門的猜測,有的說,骰寶場置鼓樂歌女,可使譚通的法術失靈;有的說,譚通的法術最怕淫邪之氣,那些歌女都是日夜與無數男人淫樂的“破鞋”,有她們在,譚通的法術遇著了克星……
猜測之多,不勝枚舉,但都不得要領,拿不出可以讓全澳門關心此事的人信服的說法。
最後,還是《澳門日報》派出得力的記者周平,通過說服、收買泰興公司的頭目狗仔,狗仔在征得傅老榕同意之後,透露出內情——原來譚通煉成的是“聽骰”神功,葉漢正在僻室修煉破解之法,十日後出來與譚通一決雌雄。
消息一經刊出,當日的《澳門日報》一再加印,全澳門的賭客們奔走相告,風傳此事。一時間,賭客們紛紛效尤,練習“聽骰”之術,無奈不得要領,寄希望於《澳門日報》,盼著報紙公布煉“聽骰”的秘密訣竅。
譚通仍然是新聞的焦點,他的“法術”曝光,他雖然極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
在全澳居民的一片呼聲中,譚通向記者坦言擊敗葉漢用的正是“聽骰術”。但這並非“邪術”,不須焚香、設祭台請動鬼神。這一“法術”是經過十數年苦苦修煉而成的硬本事,應該算是正常的“技術”,全無妖氣之嫌。
譚通借此機會向泰興公司提出強烈抗議,用鼓樂之聲、靡靡之音擾亂他的聽覺,此舉有失公理,甚至有卑鄙之嫌。在這一點上,社會呼聲偏向譚通,強烈譴責泰興公司采用不正當手段對付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