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賈金蘭怎樣哭訴哀求,勃郎處長板緊臉置之不理,揮手令幾名警察將戴笠關進拘留所。戴笠神情沮喪一言不發,任憑警察推推搡搡,將自己被帶進拘留室。
想想昨天,自己是何等地威風凜凜,無數人的生死榮辱都捏在自己手裏;可轉瞬之間,竟然被投進了監房,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會是事實,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亂響天地變色。忽然,得鐵門“哐當”一聲,戴笠才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挨著冰冷的鐵柵欄,身子漸漸往地上下滑,仿佛墜入了無邊的地獄。
拘留室的蚊子臭蟲對他表示了真摯的歡迎,爭相落到了他肥胖的身上享受美味大餐。此時此刻,他對這些平時深惡痛絕的東西渾然不覺,腦子裏亂糟糟的湧出早已淡忘了的往事。
這是他第二次坐牢了。第一次,應該是民國7年軍閥混戰的苦難歲月。那時候,自己所在的部隊在湖州兵敗如山,自己跟餘立奎成了俘虜。半個月過去,一餐隻有一碗發黴的糙米飯,蚊子臭蟲一天到晚叮咬,本來就肌肉不多的身子變得骨瘦如柴。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沮喪地對餘立奎說:“兄弟,我家裏並不窮,不像別人一樣為了餓肚子才出來吃糧,就為著能出人頭地。水田不多,可有二十多畝山地,長著滿山竹子。清明前後,我家要曬好幾百斤筍幹,能賣不少錢。我家裏有老婆孩子,兒子叫戴藏宜,長得好可愛。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他戴藏宜嗎?”
“當然知道。”餘立奎捏死了一隻臭蟲,“你在杭州讀書時,兒子就出生了,等著你回去取名字。你兒子白白胖胖的,就像一隻蠶寶寶。”
戴笠也捏死了一隻臭蟲,興致地說:“對對對!我們浙江土話,管蠶寶寶叫‘蠶宜’,我就給他取名叫藏宜。藏宜今年三歲了,等著我回去教他打槍呢。可惜我才混了個班長就當了俘虜,唉!”
正在說話,鐵門突然被打開,射進一束炫目的陽光。一個士兵大聲吆喝:“快出來!長官有令,就要送你們回老家去,趕快出來!”
“立奎哥,我們總算能回家啦!”戴笠喜出望外蹦起來,“老天開眼,我又能見到藏宜啦!”
餘立奎苦笑著說:“春風,你真不知道‘回老家’是什麼意思嗎?”
戴笠霎時省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可立刻被一名士兵抓著領口提起來,屁股上還挨了一槍托。看看餘立奎從容邁步,隻得橫下一條心,按照命令扛了鐵鍬,和幾十個俘虜踉踉蹌蹌走向荒郊。
一個排長模樣的人高聲吆喝:“每人挖一個坑,快一點!老子先把醜話說在前頭,這是給你們自己挖坑,誰要偷懶挖淺了,屍體被野狗趴出來,隻能怨自己!”
這話一落音,那些俘虜頓時陷入恐慌。有一個膽大的撒腿逃跑,被排長手起一槍當場擊斃。看看周圍有十幾個士兵在持槍監視,別的俘虜都不敢絲毫反抗了,一個個哭號著給自己挖坑。戴笠的哭號格外淒慘:“長官,我不想死。請你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我情願一輩子給你作牛作馬!”
“春風,當兵打仗,誰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這是劫數,還是認命吧!”餘立奎含淚勸導他。
就在此時,傳來一陣得得的馬蹄聲。抬頭一看,隻見塵土起處,飛出一匹火紅的駿馬,後麵還緊跟著十幾個騎馬挎槍的隨從。定睛一看,認出火紅駿馬上的長官是對方團長王亞樵。
“剛才是誰開槍?你們這在幹什麼?”王亞樵韁繩一勒,駿馬前蹄騰空釘在地上。
那個排長模樣的趕緊跑步上前敬禮:“報告王團長,這些俘虜白白浪費糧食,我們營長下令活埋了。”
“胡鬧!”王亞樵厲聲疾喝抽了他一馬鞭,“誰都是父母生養,誰家裏都有兒女懸望,怎麼能草菅人命?萬一你們自己將來當了俘虜,願意被別人活埋嗎?嫌浪費糧食,幹脆放回去,也算積陰德嘛!”
“是!”那排長挨了一馬鞭,慌忙挺身敬禮。然後轉身說:“王團長有令,放你們回家,走吧。”
俘虜們聽了,爭相上前磕頭謝恩。戴笠喜出望外,跑過去跪在王亞樵馬前:“小人戴春風,感謝王團長活命之恩!我剛才說過,誰能放我一條生路,情願一輩子給他作牛作馬。王團長,請你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