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魏紅玉帶著王清河進了村子。半個時辰後帶來了好消息:村上的員外正要給母親做壽,時間恰好就是明天,雇戲班去演上一天。
有生意上門自然是好事,大家都很開心,收拾停當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戲班便忙碌起來,趕著馬車進入村子,找到吳員外的家。
這鄉下地方的員外,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隻是有幾所庭院百十畝地。但帝國文風是以忠孝為先,因此長輩做壽也是盡可能的鋪張,還開放庭院請鄉親父老同樂。
這開戲的庭院也是泥地土牆,有些破舊不堪,但隨著戲台搭好涼棚支起,五顏六色的彩布點綴下,居然也有了些雍容華貴的氣息。場地中央正衝著戲台的是個大陽傘,下設桌椅茶水瓜子,員外一家老少坐在裏麵,滿頭銀發的老壽星膚色微黑,皮膚粗糙皺褶,想是年輕時也沒少在田間地頭操勞。周圍則是涼棚遮天,當地村民各自帶著板凳蒲團坐了個滿滿當當。
想是這員外平日裏口碑不錯,村民們入場時都來跟老壽星道喜,討個口彩。那員外也是不停的回禮,略微發福的身子一直重複著彎下直起,額頭汗都下來了,卻還是滿臉的開心笑容。
王清河卻拉著江成,早早坐在了戲台下最近的位置。江成奇怪問道:“你不去幫忙開戲?”
“我啥都不會,他們也用不著我幫忙。”王清河說得理所當然,一臉孩子般的期待神情卻泄露天機。
江成啞然失笑,心想這人可以真不愧是個戲癡,所謂不會恐怕就是故意的,怕耽誤了看戲而已!
眼角餘光中卻看到,魏紅玉麵帶輕紗,正和那有些寒酸的中年員外說著什麼,一副恭敬認真的樣子。其實在這村裏上戲,也不過賺個吃喝,恐怕連盤纏都不能補齊,但全班上下還是極為用心,調音的調音,上妝的上妝。
戲班這種行當,上可以進帝都首府,甚至皇宮內院,下也經常行走於窮鄉僻壤。打交道的人物更是複雜,運氣好可以和王公貴胄平等論交,平日裏對民夫走卒卻也要客客氣氣忍氣吞聲。所謂“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實在是因為這個行當從來沒有一個準確的人文地位,自然也就沒辦法固守所謂原則或者氣節。
像魏紅玉這種剛烈性子,已經算是異數,能浴火重生支撐到現在,也著實不易。
江成不懂這些,但也感覺到戲班子的辛苦。至少,一群看似衣著華麗,生活在雲端的戲子不計辛苦討好那些憨厚卻愚昧的鄉土百姓,還未必能得到欣賞,這在他看來已經是很艱難了。相對來說,自己在機關坊裏裝作奸商,卻是和風細雨,優越舒服得多。
午後方開戲,依足了規矩,一文一武。
絲弦聲響起,先上的是文戲《南亭玉》,講的是南方小國的民間傳說,某個富家小姐看上了借宿的落魄書生,情絲暗結,私定終生。本是心灰意冷的書生受到小姐青睞,於是死灰複燃,發奮圖強,來了個驚天大逆轉,科考中狀元及第,衣錦還鄉,與小姐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雲雲。
雖是俗套,但做壽自然要圖個喜慶吉利,這大團圓的戲碼自然是萬萬不能少的。老壽星是看的滿臉菊花開,看來也是想到自己子孫滿堂,頗為滿足。隻是村民們卻是有些悶,孩子們更是覺得無趣,在盛夏的陽光下一個個蔫蔫的,昏昏欲睡。
江成也是聽不懂,隻覺得戲子的聲音咿咿呀呀的,都極尖細,不似常人能夠發出,暗暗奇怪這是怎樣練出來的。其實這是名段,青衣小生的做派唱腔也極到位,不愧是當年的名角親手調教。隻是落到隻會種地喝酒打婆娘的村民以及隻會聽評書的江成耳中眼中,無疑是牛嚼牡丹。
扭頭向王清河看去,卻見他臉上時時帶著的笑容已然不見,一臉的專注鄭重,嘴巴隨著戲子的唱腔一張一合,間或搖頭晃腦,說不出的陶醉,眼中竟是隱隱有淚光。
大概自己癡迷法器時也是如此吧,江成想到。於是對這王清河的觀感竟然好了許多。
終於挨到武戲開場,場間氣氛立刻一變。領頭武生一路跟鬥翻上台來,就已經是一片喝彩,小孩子們更是跑到戲台下跳著腳的叫好。
這折武戲名喚《十字街》,講的是仙魔大戰的故事,脫胎於《諸仙傳》。隻是說書可以說到天花亂墜,戲台上卻難以表現,所以戲曲中的名段都是《諸仙傳》的一些細枝末節。這《十字街》也不例外,講的是大精靈王麾下一個前哨探子,夜遇黑淵武士,與之鬥智鬥勇,最終獲勝,將敵人擊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