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脫掉身上的大衣,丟給一旁的隨從,然後坐在貴妃椅上。她摘下墨鏡,露出濃濃的黑眼圈和憔悴臉色,那種臨近於崩潰卻還強撐著的神情讓沈秋觸目驚心。
這個本來美豔如玫瑰的女人,已經在二十多年不幸的婚姻生活和喪子之痛中,被消磨了青春和美貌,以及一個女人最為珍貴的傲骨和對活著的信念。
“阿秋,你告訴我殺了宴的那個男人在哪裏,我要去找他。”
抬起眼,沈夫人固執地望著蒙了臉的沈秋,眼裏的偏執和瘋狂一覽無遺。
沈秋頓了頓才道:
“我的手下已經鎖定了天蠍的位置,這件事不用母親您出麵,太危險。我向您保證,我就算是死,也要殺了他為阿宴報仇。現在我每時每刻想的都是為阿宴報仇,就當是看在阿宴的份上,請母親您再等一等,他一定不想看到您為了他深陷危險之中。”
“是啊,就當是為了阿宴——”
沈夫人看著她蒙了麵紗的臉半晌,眼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片刻後她垂下眼眸道:
“你為這個家付出的太多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比起你父親,你才是最為我和阿宴著想的那個人,可明明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為什麼會這樣呢,你隻是養女,但比流淌著我血液的阿宴都要讓我省心,都知道照顧我的情緒,這個家裏也隻有你會真的關心我。”
不是她生性多疑,而是事實真的讓她心寒。
沈宴還活著的時候,雖然作為他的母親,她那麼愛他,簡直把他當成自己這輩子唯一的指望,可是沈宴並不像她在乎他一樣在意她。他在新加坡放浪形骸,跟他父親一樣流連於花叢中,又何時關心過她這個母親過得好不好呢。
明明在他來倫敦之前,她那麼用力地叮囑過他要注意安全,後來他出了事,她每天都要打好幾通電話勸他回來,但沈宴給她的永遠隻是一句不耐煩的我有分寸,你別管我。
她被逼急了也罵過沈宴根本就是不孝子,而沈宴對此的回應卻是冷冷一笑,有些不屑地說:
“媽,你就當好養尊處優的富太太就行了,不要整天想些沒用的。外麵男人的這些事,你不懂,也沒有必要懂。”
現在想到沈宴當時的回答,沈夫人的心裏更是一片冰冷。
沈宴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分寸,可最後留給她的卻是唯一的希望被打碎後的漫天痛楚。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她的人生已經如此的貧瘠,在這場還不如沒有的婚姻中蹉跎到看不見指望,他就是她活下去的意義啊。
她恨啊,撕心裂肺的恨,但她恨的又哪隻是天蠍,她還恨沈家,恨沈越生那個作威作福的大家長,恨她的丈夫,甚至也恨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兒子。
作為一個女人,她想要的幸福現在徹底灰飛煙滅了。
於是,她被逼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被扣上無理取鬧的帽子,被所有的家人和下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待,被公公批評不懂事,從沒有人理解她。
但唯有沈秋仍然站在她麵前,那麼認真地對她說,請她好好的。
聽到沈夫人的感慨,沈秋藏在麵紗下的神情變得悲傷起來,為這個女人的命運,也為自己的命運感到難過。
“你知道嗎?在如今的沈家,你是唯一真正在乎我死活的人了。”
沈夫人微微一笑,伸手拉住沈秋,聲音裏帶著哭腔,“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當年堅持要收留你,讓你做我的女兒。你雖然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但誰說感情一定需要血緣呢?”
她笑著流下一滴眼淚,又抬起手想要掀起沈秋的麵紗,去撫\\\/摸對方的臉,沈秋卻微微後退了一步,有些抗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