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雲嶺與鬼窯(1 / 3)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曾懷疑自己得過夢遊症。記得在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夜我躺在家裏的牛棚頂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就聽到過許多童年時候的小夥伴在我家屋子後麵的荒草坡上玩耍,隔著幾百米我能夠很清楚地聽到他們的一些零落的對話,可是爺爺告訴我說,屋子後麵並沒有人。

很多年了,我都還記得,當時我心裏癢癢的,一心想要跑出去玩,不過迫於爺爺的威逼,我隻得乖乖地躺在草樓上一動不動,實在控製不住自己了,就將兩根手指頭放在嘴巴裏,使勁地吹口哨,去呼叫那些小夥伴的名字。爺爺那時候還沒有睡著,被我吵起後直接將我拉到院子裏,往我的屁股上拍了幾巴掌,罵我是流氓家的孩子,半夜三更吹口哨。在爺爺的眼中,吹口哨是一種耍流氓的行為,隻有小痞子才幹的出來。

說到了我爺爺,就很有必要說一下我的父親。我們家原本和阿奎家一樣,是軍人世家,爺爺是老革命,爸爸是紅衛兵,所以爺爺也希望我能夠繼承家中的軍人作風,做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可事與願違,我小時候總是體弱多病,性格敏感如同女孩子,無論爺爺如何訓斥,我始終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巴,整日哭哭啼啼。爺爺見我如此,便坐在門前的矮牆上,仰頭長歎:“祝家休矣!祝家休矣!”那時雖年幼,聽不懂爺爺的話,但從爺爺的表情之中,不難看出他的失落。

後來在我十歲那年,和十二歲那年,爺爺奶奶相繼辭世。爺爺奶奶死後,我被穆河縣一位單身老人收為幹兒子。如果父親健在的話,我想老人應該比我父親年長十幾歲的樣子。老人在縣圖書館做檔案管理的工作,家中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大我很多,隻有兒子小我一歲。來到來老人家後,我一直都生活得很好,老人待我就像親生兒子,給我零用錢,讓我讀書,等我大專畢業後,還托關係將我弄到縣電視台上班。但是就在前幾年,老人心髒病突發死掉了,女兒們遠嫁他方,一個在蘭州,一個在哈爾濱。家裏留了個兒子,還結識了一些不良青年,開始染上毒品,整日夜不歸宿……

就這樣,我徹底離開了幹爹家,開始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電視台安排給我的那間七十平米的屋子中……

在我昏睡期間,阿奎已經幫我在縣城東邊的紅霞山下找了一間民宅,所以我剛從醫院出來就直接叫了一家搬家公司,將我的東西搬到紅霞山下。在整理行李的時候,我坐在床頭仔細看了看那本陳舊的相冊,看戴著紅色五角星,領口扣得十分整齊的父親,還有穿著簡樸的母親……一張張地看過去之後,我的目光猛然被一張少女的照片給吸引住了。

看著照片,我首先有些吃驚,因為照片上的人正是前一晚我在宿舍樓下的籃球場碰到,最後卻又離奇消失的少女。我心想,莫非見鬼了,不然少女的照片,怎麼會出現在我的相冊裏?

將相片的背麵翻過來,能夠隱隱約約地看到一行用藍色墨水寫著的小字:

一九九六年 四月二十七生日留影四月二十七,不正是梁苑的生日嗎?看著照片,我淚如雨下。已經很久沒有去想梁苑了,自從她不辭而別以後,我就克製自己不要再去想她,這麼多年了,我認為我無法將她忘記,可最後她的顏容在我的麵前竟然變得如此陌生,陌生到我無法去想象,這就是她少女時候的樣子。

阿奎來到我屋內,見我抱頭痛哭,然後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照片,才開始問我怎麼回事。我告訴他,我竟然不知道,我見到的是十四歲的梁苑,我真混蛋。阿奎拍了拍我的後背,安慰我說:“老弟,這很正常,女大十八變,你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二十歲了。這是她十四歲的時候照的,你不認得,也很正常,很正常……”

第一次走進紅霞山下的住宅,我感覺那地方比較好,從風水學上說,坐北朝南,左青龍,右白虎,天門,地戶都齊了,關鍵是紅霞山是穆河縣的佛教聖地,也是斯丹少數民族自治州的一個小有名氣的旅遊區,山頂因常年紅霞普照而得名。山上除了有些廟宇之外,還立了一座徐霞客的雕像,說是當年徐霞客曾到此一遊,並饒有興趣地小住了幾天方才離去。

真不愧是兄弟一場,阿奎知道我此番離開電視台的心境,便找了這樣一個安靜的地方,讓我好生休養。也正應了那句話:“無事一身輕”搬到紅霞山後,每天都睡到下午三四點起床,隨後胡亂地從門前的菜園子裏現買一些胡蘿卜,大白菜什麼的回來炒飯吃,下麵吃。然後到了傍晚,碰到天空晴朗時,就到山頂去看晚霞,俯瞰整個穆河縣城,看縣城東邊那條蜿蜒伸向遠方的河流,在夕陽之下,宛如一條沉睡的金蛇。

就在這樣平靜的日子裏,一個女孩開始來到我的生活中,她是白雨欣。當她和阿奎站在我的房門前時,著實讓我的心突突地跳了幾下。

白雨欣手裏提著一些雞蛋,頭低著,有點含羞地對我說:“牧……哥,你上次掉東西了,我給你送來。我不曉得你住哪裏,找到電視台去了,奎哥說你,身體不好,我買些東西過來看你……”

“謝謝,掉……什麼東西了呢?”我將白雨欣和阿奎讓進屋子。

白雨欣將一個觀音狀的打火機遞過來,那是我隨身掛在鑰匙鏈上的東西。當初和梁苑好的時候,她特地跑了很遠,在長沙那邊一條古玩街給我買來的,上麵刻著兩顆桃心,桃心中是我和她的名字。以前常常拿出來把玩,但後來梁苑走了以後,我就隨手將它掛在了鑰匙上,沒有怎麼去管它,就連丟了,我都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