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黃綢子拽回來,緊緊包裹著父親的骨灰盒。
然後正色看著江文俊那張剛剛由白轉回淡的臉,一字一頓道:“江先生,你玩笑開過了。”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我……”
江文俊上前一步,我立即後退一步。
我看得出來,他眼裏的歉意還是蠻真誠的。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我應該接受並原諒。
“所以,江先生是為剛才誤會這是沒用的紙箱子而抱歉。還是因為被我父親嚇到了而抱歉?”
我冷冷一勾唇,態度難免不友善。雖然我真的有點搞不懂,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變得很難跟江文俊正常相處。
沒錯,就是像對待普通鄰居,同事,客戶一樣,哪怕是正常相處。
有時候我會覺得,問題大概是在我身上。
江文俊很認真地想了下我的問題,最後說:“都有吧。上次見到蘇老先生的還是在法院庭審的時候。再見他時……已經……是,是這樣。剛剛那一瞬間,有點沒控住。唐突了,真的很不好意思,蘇小姐。”
我記得在庭審那天,我父親出現說出真相後,突然並發症癲癇昏迷。江文俊還衝上來幫過忙的,雖然整個過程,他都像足了一個別有用心的旁觀者,值得防備與警惕。
但那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先是我爸突然就沒了,接著我和靳寒川又去隔壁醫院找沈臨舟攤牌。
我倒是沒有注意到江文俊什麼時候離開的,甚至也沒有來得及跟他說過幾句話。
我揚了揚眉,說:“我爸是個好人,一輩子都沒做過虧心事。除非有人害過他,否則沒必要那麼害怕他。對麼?”
江文俊頓了頓,隨後笑道:“說的是。”
我深吸一口氣,把骨灰盒抱得緊了些。我對江文俊說:“江先生,天不早了。沒別的事就請回吧。至於生意上合作與否,您可以直接跟我先生溝通。迦藍珠寶隻是靳氏集團新立項的投資品牌。我作為總經理的決策權限與深度,相信江先生早就摸過低了。”
“所以歸根到底,是蘇小姐不能做主,還是不願做主呢?”
“不能,也不願。”
“蘇引秋。”
江文俊斂去了眼底一貫溫潤的笑意,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但我卻沒有那種很明晰的被陌生人冒犯的感覺。
我頓住腳步,靜靜呼吸。
我盯著江文俊的眼睛,卻一不小心被他攫住了心虛的靈魂。
“你明明不該對我懷有敵意的,蘇引秋。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你……你在說什麼?”
我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說你在害怕。”
江文俊看著我,一字一句。
“你就像個被關在漂亮玻璃樽裏的洋娃娃,你的主人每天投喂你珠寶玉器。你害怕一腳踏出去,你害怕你會像玻璃樽一樣脆弱,美夢被摔得飛飛片片。是不是?”
我的大腦嗡的一下,短暫的靜音和空白讓我難以自持地向後倒去。
“小心!”
我恍惚出神,卻被一個穩穩的懷抱給接住。
轉頭看到唐安遠,不,是江文俊!
“你放手!”
我推開江文俊,吼道:“你在說什麼鬼話!你有什麼資格對我的生活品頭論足?”
“蘇小姐,我什麼也沒說啊?”
江文俊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徹底慌了。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停轉了十分鍾的樣子,我——推開江文俊的手,我快步轉進蘇家老宅的大院裏。我沒聽到江文俊的腳步,也沒聽到他的車引擎。
我腦子很亂,心跳如雷。
跑進客廳裏,我將整個別墅的燈都打開。然後把我爸端端正正放在神龕處。
這裏原本是有牌位的,為了那個空空如也的骨灰盒,我甚至還跟於藍打了一架。
現在,我爸重新回到了家位上。
我的身份得到了洗白,我是名正言順的蘇家繼承人,我跟我無所不能的丈夫靳寒川即將舉行舉世矚目的婚禮。
我有這世上最可愛的婆婆撐腰,我的婚紗甚至是全球NO.1級別的設計大師親自下場給我量體剪裁,通宵趕工的。
我有可能已經懷上了好消息,我的人生後半場拉滿開掛,所向披靡。我可以縱情歲月,心隨所欲。
可是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不安。
很不安,很不安。
就連坐在馬桶上等待驗孕棒變色的過程,都是那麼的漫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獲得了淡淡的兩道紅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