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下意識地就想滿口答應。
申薑並不總是這麼颯然又大方,隻是麵對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男人,她心裏偶爾會突發奇想:這小子眉眼怎麼好像有點眼熟呢?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麼?她明明無法辨認別人的長相,就算真見過也不會記得,但是這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熟悉就像細細的紅線一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黑暗中鑽出來,在她心裏繞來繞去。
這令申薑頗有些苦惱,就像偶然回憶起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段,或者聽過的歌曲詞句,模模湖湖,似有似無,你甚至沒法判斷它是真實存在還是僅僅夢中見過,於是令人抓頭,申薑關了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索,越是無法捉摸越是想抽絲剝繭,導致晚上睡不著覺。
所以天天申薑請商陸吃飯,吃飯的時候就暗中觀察。
商陸:領導你盯著我看幹啥?
申薑:監理,你說我們以前見過嗎?
商陸低頭扒飯:見過啊。
申薑一驚:什麼時候見過?
商陸:昨天。
申薑把臉一垮:我是說很久很久以前。
商陸:昨天也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起來我有三年沒見你了,甚是想念。喵喵尒説
申薑拿商陸這種屁話毫無辦法。
可能是八字不合天生相克,這倆人湊一起必然鬥嘴,算起來申薑比商陸大幾歲呢,可是年齡上的優勢一丁點沒表現出來,她有時也想擺出大姐和領導的姿態來壓對方一頭,但是不出三句話就破功。
商陸這個駐派支援工程師的身份當真可惡,他在人事關係上仍然屬於科學城,業務上受成自所和基地總師雙重領導,能對商陸下命令的人有一摞,可就是不包括申薑,後者空有一個巨械駕駛員的正師職,實際上連隻狗都指揮不動。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姐姐我什麼大場麵沒見識過?”申薑轉過身來伸出三根手指,在商陸眼前晃了晃,“就算是天使,我也幹掉三個了,鬼門關都殺了個三進三出,閻王見了我都犯怵,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全世界的人都欠我三條命,包括你——”
“大恩大德來世再報。”商陸說。
“那你可要轉世三次報答我。”申薑眉飛色舞,好像總算占了上風似的,“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有下下下輩子。”
吃過晚飯,兩人慢慢遛達回去。
“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前麵就是老機械材料所的辦公樓,去年搬走了,搬到後方去了。”申薑走在路燈底下,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現在樓是空的,差不多廢棄了,隻能當倉庫用。”
“晚上可以睡在那裏麼?”商陸問。
申薑扭頭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不過晚上氣溫低,你得生堆火。”
“糾察會抓我麼?”商陸問。
申薑從他手裏把白色安全帽拎過來,再扣到商陸的頭上,“你可以嚐試蒙混過關。”….“裝成糾察?”
“不,裝成唐迪。”申薑說,“監理,如果你的速度足夠快,當糾察想要抓你的時候,你可以一邊逃跑一邊回頭大喊你是110車間計工辦主任1047,喊完就把他們甩掉,反正基地裏地形複雜,糾察經常抓不著人。”
“鄙人體弱多病,不擅於奔跑,鐵定跑不過糾察,妄圖逃跑的結果就是明天早上全基地通報批評,還要遭處分。”商陸搖搖頭,“除非你能留下來跟我一起生火,你是領導,糾察不敢拿你怎麼樣。”
他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申薑背著雙手想了想,居然側過臉說:“好啊。”
老機械材料所是一棟外牆斑駁脫落的白色小樓,隻有三層,坐落在山腳下,廢棄一年多的建築沒人打理,草坪很快就叢生出蓬勃的雜草,到一個成年人的腰那麼高,兩人從路上經過,透過一排玻璃窗往裏麵張望,都黑漆漆的。
深秋的雜草灌木都幹得憔悴,商陸攬了一大把,折巴折巴堆在小樓門廊的水泥地上,申薑掏出打火機來點著了——她又不抽煙,居然隨身帶著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