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懂事開始起,我就知道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我奶奶不喜歡我,我哥哥討厭我。
我爸媽很早就死了,所有人都當我是洪水猛獸。
隻因為一點,我能見到鬼。
從小我就能見到形形色色的鬼,從那時起我就明白這世上鬼遠遠比人多。
我很怕那些東西,它們在我麵前的姿態各異,有的稍微正常一點,隻是臉色白了一點,沒有心跳沒有人氣。
但有的則很可怕,沒有腦袋的,沒有胳膊腿的我都見過。
所以我這輩子最害怕的東西就是鬼。
但我沒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變成了鬼。
我漂浮在小院的上空,身體輕的就像是七叔買給我的氫氣球,我自己根本控製不住,不停地往天空上飄。
小院裏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我瞪大眼睛看著被仰麵朝上綁在板凳上的那個小女孩。
藍色的小裙子撕碎在她的腳邊,她的胸膛血肉模糊,李保衛一手拿著尖刀一手舉著一顆活蹦亂跳的心髒狂叫著:“七竅玲瓏心,是我的了!”
應該挺疼的,我下意識地按按自己的胸口。
哦,我都忘了,我現在隻是一個幽魂而已,我沒有痛感的。
李保衛在我的眼前一口吞下了我的心髒,他嘴角滴著鮮血狂笑著揚長而去。
李胖子和其他人嚇傻了,連滾帶爬地跑走了,小院子裏隻剩下被綁在板凳上的我。
哦,還有籠子裏拚命掙紮的妮妮。
她終於從籠子裏掙脫出來,跑到了我的身邊,大哭著:“忍冬,忍冬……”
妮妮還沒變回人形,她還是一隻雪白的毛皮上沾滿了黑狗血的小狐狸。
我好不容易從天上落在地上,妮妮哭的淒慘,眼淚把我的臉蛋都打濕了。
我想安慰安慰她,但是我伸出手卻摸不到她。
哦,原來做鬼的滋味是這樣的,有點無奈。
七叔和馬道士他們很快趕來了,妮妮躲在院子的角落裏,我看著他們流著眼淚把我的屍體給帶走了。
我本想跟著走,但是天亮了,太陽快要出來了,那太陽的金光就像是千支萬支箭,會隨時隨地地射穿我。
我躲了起來,躲在一口水井裏,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鬼喜歡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因為這裏不會被人發現。
我躲了很久,直到太陽下山,月亮出來了,我才從井裏出來,一路飄回唐樓。
已經很晚了,但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從屋子裏傳出來。
做鬼隻有一點便捷,那就是我可以穿牆而過,不需要敲門。
我在客廳裏看到了七叔他們,薔薇已經哭成了淚人,馬道士和七叔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很多,白頭發都長出來了。
妮妮蜷縮在賈木匠的懷裏,她已經變回了人形。
原來,她不是賈木匠的女兒妮妮,怪不得前些日子我總是能在賈木匠的身邊看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的鬼魂。
賈木匠的女兒妮妮已經死了。
不過,我現在也已經死了。
做鬼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也會感覺到喜怒哀樂,看到他們為我哭,我也會難過。
隻是會感到孤獨,盡管我在他們身邊,但是他們感覺不到我。
做鬼,原來這麼無聊的,怪不得鬼魂都想還陽。
我挺難受的,我不想大家為我這麼傷心,我想去勸勸他們,可是馬道士隨手放在桌上的那隻紫金佛缽很可怕,上麵刻著梵文,都是驅鬼的咒語,我不敢過去,隻能漂浮在房頂上往下看。
我還看到了我的屍體,被擦洗的很幹淨放在床上,穿著漂亮的小花裙子,頭發也梳理的整整齊齊,還紮著好看的花蝴蝶結。
七叔和馬道士蹲在陽台門口一根接著一根吸煙,薔薇哭的聲音啞的都快聽不清了:“忍冬,忍冬可怎麼辦啊!”
房裏的氣氛太難過了,我飄到後樓梯口,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我就這麼莫名奇妙地死了,然後呢,我要去輪回嗎,轉世投胎嗎?
馬道士說過,輪回的路很長,我一個人要走很長很長的路。
可是我舍不得離開七叔他們啊。
我抱著膝蓋緊縮成一團,看著窗外白白的月亮。
那月光照在身上真冷啊。
“忍冬.……”忽然,身後傳來了有人呼喚我的聲音。
我驚喜地轉過頭去,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樓梯口,月光照在他的肩膀上,在地上投射出一個美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