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道童跑遠後,陸霜才從他懷中出來,她捋了捋額前的碎發,道:“他們倆來,你別說你聽不到。”
鍾黎無奈道:“太投入了,沒注意。”
陸霜:“這地方待得羞人,我想回去了。”
鍾黎一邊擺菜,一邊道:“快了,還有兩日雨便停了,屆時你的傷也剛好得差不多。”
陸霜看著一桌子素食,問道:“道家到底是個什麼規矩,為何忌酒肉,不忌女色?”
鍾黎答:“都不忌啊。”
“不忌?那為什麼沒肉吃?”
鍾黎抬眉看她,道:“想吃肉?”
陸霜點頭。
這道家,有兩派,一派全真,一派正一,前者都有忌諱,後者則無。
其實弗楉道長是後者的,隻是年紀大了,不喜葷腥,平日飲食以清淡為主,但道觀後方有片小池塘,若是偶爾饞了,他便釣魚開小灶。
鍾黎道:“明早我去要兩根魚竿來,我們自己釣魚就是。”
他說做就做,翌日便去弗楉那裏搶來兩根魚竿,那魚竿都是弗楉的寶貝,可鍾黎美其名曰要給傷患補身體,硬是搶了去。
陸霜近日實在睡得太多,夜裏睜眼睜了大半宿,待到白日鍾黎打傘去了魚塘時,她正沉到夢中。
她一沉浸進去,就覺得情緒不高,且畫麵有些熟悉。
依舊是在塵煙道觀。
她將站在一處,不知為何邁不動腳,眼前一切瞬息萬變,她來不及反應,就見道觀中春木枯朽,落葉凋零,可隻轉眼間,又落下綿綿冬雪,煞白一片。
她身體並不能感冷暖,就這麼看著時過境遷,年複一年,抬頭見雲起雲落,垂眸看道觀中人來人走。
後來他依稀看到了鍾黎,是背影,有幾分孤寂滄桑之感,她想上前去,可依舊邁不開腿,隻見他在弗楉道長的門外緩緩癱倒下去。
“阿黎!”
陸霜喊了,卻喊不出聲,她不喜歡這個夢,這分明算是夢魘。
她連他的正麵都看不見,也辨不出此時是何年何月,陸霜想,這或許是前世自己死後了。
陸霜隱隱覺得心口有些喘不上氣來,在夢中不斷掐自己的手臂,但都沒有絲毫痛覺,她並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即便是在夢中已經盡了全力,但現實裏無非是抽搐了兩下,又繼續不動聲色地躺著。
鬼壓床一般,醒不來,逃不出。
鍾黎倒下後,片狀的大雪很快覆了他一身白被,陸霜心抽痛著,隻能一直定眼看著。
又過了少頃,屋門終於打開,弗楉和兩個小道童將他抬進了屋裏。
陸霜透過飛雪注意到,此時的弗楉與她現在見到的差不多,已經有了幾縷白發,不似先前夢到時那般年輕。
鍾黎被抬了進去,塵煙道觀清冷異常,大雪很快遮了痕跡,像是從不曾有人來過。
陸霜一個人被困在夢中,發愣地看著清白雪景,隻感空落。
她無措地蹲下身來,眼睛有些發酸,她不知這個夢要綿延至何時,冬去春漸來,周而複始……
她好像真的哭了。
夢境停在此刻,她的情緒就停在此刻,擺脫不開酸楚,陸霜輕輕抽泣了兩聲。
後來她終於看到弗楉道長的門開了。
鍾黎踏出門來,模樣與現在看著無二,失而複得一般,陸霜霎時站起身來,止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