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終須一別(1 / 2)

跋涉了千裏,他終於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汗血寶馬停在梁國城門口,步淵勒緊韁繩,下馬的瞬間紅了眼。

對麵浩浩蕩蕩來了送葬的隊伍,漫天紙錢肆意飄蕩,輕舟哭暈在人群之中。

是她,死了。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追不上,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趕不及她最後一麵的準備,他披星戴月而來,心裏頭一片寧靜。

從來沒有得到過,又怎麼會害怕失去?

步淵在夜深人靜,疲累之際經常想,她可能已經死了,又可能這是她的一場騙局,無論第一種還是第二種,都是他左右不了的事情,掌控不了的局麵。

這一場千裏的跋涉,他早就知道是來告別,他是薑國皇子,什麼美人沒見過,隻要他願意,很快他就能找個比她更好的,比她更乖的,甚至極像極像她的人。

可是,當自己真的直麵她的死亡,看到那些漫天飄灑的死亡紙錢,他呆住了,雙眼血紅,胸腔好像立時就被人捅了一百遍。

痛極,絕望極。

“不凡,我等待,我忍耐,我百折不回的追求,我以為我能給你天底下最好的一切,結果,我卻隻能過來跟你說一聲再見。”

步淵道,眼神之中漸漸充滿了心疼和騰騰殺意,他往前行了一步,身子被身後人攔住,“殿下!那是梁國貴女!她父親是梁國丞相,我們沒辦法帶她走!”

隻此一句,外人的這一句,像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他無奈之中清醒,無奈之中認清現實。一路上的不去打聽,此刻的真實成為打倒他最有利的武器。

“我知道,我隻是想再看看她。”

步淵無力地說著,垂下頭笑著,“若是可以,我早就帶她走了。我……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太聽她的話。此生……”他頓了頓,抬起帶了血的雙眼,“我步淵此生,我沒有資格向她說此生。”

有情終古似無情,別語悔分明。

離別時的話語太悔恨,若可以,當時便不該廢話,該直接帶她走的。縱然綁著,縱然她哭嚷,也該帶她走,留這些可怕的人自己鬥。

人群一片白,隊伍最後卻出現了一抹紫。是梁國,名門世家,大理寺卿柳江之子,柳城。

柳城穿了一身紫色,滿身酒氣搖搖晃晃跟在隊伍後,他臉色頹敗,懷中抱著酒壇醉醺醺的喝著,他一邊笑一邊嘟囔,走了兩步,他臉色微變,抬頭,然後,慢慢望見了步淵。

手中的酒壇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他紅了眼,二人相望著,一個滿身的悔,一個滿眼的殺!

“薑國皇子怎麼有空回來?你是來送他的麼?”柳城無所謂問道,答案他一點也不好奇。

他二人站在街角,各自看著送葬的隊伍,同樣的悲痛,同樣的滿懷心事。

“她怎麼死的?”步淵麵無表情,隻是手心抖,嘴唇白。皇族都有人出動,這樣大的陣仗,他不相信楚不凡是病死了。

事實跟他猜的差不多,他人所害,是李楨。

“她……”

柳城吐出一個字,嗓子下意識噎住,他雙眼中蒙了一層水霧,想起楚不凡最後的模樣,他剜心似的疼。

碧荷死了,不凡死了,秦笙,也死了。

秦笙,頂著楚不凡的那張臉,胸口腰腹被人各刺了一刀,他殺過人也見過殺人,可是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流那樣多的血。

秦笙麵容恬淡地躺在大皇子府偏廂房的門上,她閉著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嘴下,脖頸裏,手心裏,指甲縫裏,全都是厚厚的黑血。

他去的時候,小李青抱著她,輕舟在一旁哭到昏死,楚不凡的一隻手裏攥著匕首,另一隻手的袖口裏露出了半截他送他的那個玉墜子。

看到那個玉墜子時,瞬間,柳城感覺到撕裂心肺的疼痛,她的身子被小李青抱起搖搖晃晃著,匕首掉落在地上,那玉墜子也掉落在了地上,染透了血。

有那麼一瞬間,他要砍死柳歌,他確實那麼幹了,然而等他提著劍去找柳歌時,柳家上下全副武裝,所有的侍衛出動,所有人,保護著柳歌,保護著柳江柳大人。

所有人,將他這個所謂的柳家公子視為仇敵。竟將他視為了仇敵!

從此,柳城渾身再無束縛,隨著秦笙的死,他終於完全跟柳家脫離。總是等到他看重的一切都失去,他才擁有拋棄無謂東西的勇氣……

碧荷是,秦笙是。

“你知道麼?她其實不是碧荷,她不過是個身份低微可憐的小姑娘。”柳城苦笑著,不小心讓狐狸眼睛裏流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