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夜終於迎來了黎明，雨停，太陽從東麵升起。
秦笙跪坐在楚常青和董梅花的墓前，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她背脊，沉重又僵硬地抬起頭來，仔細地瞧著墓碑上的字又一遍，她手心顫抖，動作因傷口的疼痛而越加奇怪，也許用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才將那團紅線緊緊纏在右手手腕處。
墓是新墓，碑是新碑，楚家才出事不久。
秦笙踉蹌著起身，在周圍找了兩根斷木枝杈，蹲在地上不停挑著被雨水衝刷過的泥土，泥土飛濺著，一點點落入深坑之中。
軟塌塌的泥土隨著秦笙的撥動而大片大片落入深坑中，整整一天又一夜，深坑終於被填平。
“別生氣，我不會忘記的，等我報了仇，我一定會回來，到時候一定修一座楚府地宅，保證很寬敞。”
“爹，娘，我走了。”
秦笙道，嘴角肌肉微微顫抖，她嘴角揚了揚，最終卻是沒笑，冷漠又疏離地望著梁國國城的方向，她站起身來，腳下穩穩地一步步往前走，總歸要討個說法！
梁國國城這一年出了兩件大事，其一是大皇子李楨妄圖借楚丞相重回朝堂，偷偷截下楚丞相之女楚不凡，楚不凡誓死不從，二人同歸於盡。
其二，楚丞相難以走出喪女悲痛，竟當眾頂撞咒罵陛下，太子李閑勸時，楚丞相竟帶了凶器刺傷了太子，梁皇帝大怒，屠了楚家滿門！
“小姑娘，也就是這些了，誰能想到老狐狸楚丞相就這麼栽了大跟頭？”
城門口開餛飩鋪子的大叔一開張便看到一個渾身血汙的小姑娘向他打聽國城的事，他心軟施舍了她衣衫，問清楚了對方路遇山賊的恐怖故事，才將梁國國城裏的事同她說道了半日。
秦笙聽著，手心握的死緊，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大叔，柳家呢？柳家如何了？”秦笙問道。
楚丞相一定是懷疑楚不凡的死，那時她體內有毒身上又有致命傷，再加上楚不凡死前裝病的事，於是楚丞相猜測女兒是被人害死，至於害死女兒的人，一定不是再也開不了口的李楨。
那麼，隻能是李閑？或者，支持李閑的柳家。
李閑如今自然再次成為梁皇帝身邊的紅人，最優秀的兒子。他們二人的棋盤下的不亦樂乎，在風雲詭譎的梁國國城，兩父子配合的極好，蹦出來的大皇子李楨成為了安定太子李閑地位的最好踏板。
“柳家？聽說柳家小姐懷了太子的骨肉，本來說要大辦的側妃禮，一切從簡，這個柳家小姐鬧了好長幾日。柳大人久病初愈，現如今重新步入朝堂，仕途更順。柳大人又納了五房小妾，聽說最近正費勁兒的生兒子。”
餛飩大叔撇著嘴說著，對柳家這類號稱清流世家卻不幹好事的家族十分看不起。他碎碎念的搬著凳子擦桌子，瞧著麵前的小姑娘眉頭緊蹙，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的嘴，不好意思道：“小姑娘，你別往心裏去，我不會說話，怎麼跟一個小姑娘說這等醃臢事？不該說不該說。”
“柳江不是有兒子麼？柳城柳公子去哪了？”
“柳城柳公子？”餛飩大叔聞言，撓了撓頭道：“這可不知道，好像自從這楚家小姐死了以後就沒人在國城裏見過柳城柳公子了。”
秦笙眉頭微微蹙起，她瞧著潮濕的梁國街上陸陸續續出現了很多人，防備著這些人可能會認出自己，秦笙向餛飩大叔道了謝，便朝著長樂街的方向走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她往長樂街的方向走，希望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餛飩大叔擦著因為下雨淋濕了的桌子，瞧著秦笙離開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喊道：“小姑娘，我剛想起來，有人在紅樓花魁秦笙的墓前見過柳公子。”
秦笙的身子僵住，腳步驟然停下，她胸口處一股濁氣堵著，攻擊著她的嗓子，緩緩轉身，瞧見餛飩大叔老實巴交的臉，“小姑娘，坐下吃些飯吧，這半年國城出了太多事，我已好久不開張了。你過來，我給你做餛飩吃。”
“不用了大叔，謝謝你。”秦笙擺擺手，說道，誰知那餛飩大叔卻過來拽住秦笙的胳膊，將她拉到擦好的凳子前，拉下肩膀上搭的布又認真蹭了蹭桌子，道：“你等著。”
說完，他往鋪子裏走去，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餛飩出來。
“快入夏了，餛飩不好賣，非到夜裏涼了才勉強賣個幾碗，別擔心，不收錢，大叔請你的，再說了，大叔做的難吃，沒幾個人能吃完一整碗。”餛飩大叔和善的笑著，他遞給秦笙一雙筷子，眼神真誠又淳樸。
秦笙愣愣地接住，拿著筷子在餛飩湯裏攪動著，肚子裏餓的一陣扭曲疼痛，她無奈地笑了笑，“謝謝你了大叔，我是真的很餓了。”
大叔甩了甩肩膀上的長布，憨厚地笑了笑，轉了身擦別的桌子，留秦笙獨自坐著吃飯。
她喝了一口湯，嘴角微微顫抖，香噴噴的湯帶著一股熱流便全身，大叔騙人，這餛飩好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