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之將死(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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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曾去看過太後了,王娡幾乎忘了這個婦人是怎樣的垂垂老矣。

一別數日,太後看上去更顯憔悴。

她似乎仍舊病著,懶懶的靠在床沿邊,正就著小宮女的手喝著銀碗裏麵的水。

想來那水是太燙了,太後皺起眉頭輕輕嗬斥一句:“蠢笨東西,滾水不知道放涼了再端過來麼?”。

王娡含笑接過那名戰戰兢兢的小宮女手裏的碗,用眼神示意她下去。

自己端著碗小心翼翼吹的溫涼,遞至太後唇邊:“臣妾已經吹涼了,太後要不再喝幾口?”。

太後聽得她的聲音,泛起一個淡淡的微笑:“你來了?許久不曾來看過哀家了,哀家還以為你不記得哀家了呢,總也不來看一看。”。

王娡笑意恭順:“真真是太後娘娘冤枉了臣妾,不是臣妾偷懶兒,實在是這幾日宮裏都不大太平,日日脫不開身。”。

太後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水,道:“哀家也有所耳聞,雖說哀家人困在這長信宮,該知道的也一件都沒落下。”。

王娡早知道太後耳目遍及四方,此刻也不驚訝,隻笑盈盈道:“太後娘娘深謀遠慮,自然事事考慮的清楚。”。

太後不說話,伸出手摸索著摸到了王娡小腹的位置,半晌抬起臉笑道:“又有了?”。

王娡有些不好意思,回身輕輕將小碗擱在一旁的小幾上,道一句:“托太後的福氣,確實又有了。”。

太後有些感慨:“到底是你們姐妹二人命好,先是生了皇子,如今你又是二子之母。放眼這後宮,哪一個比得上你們呢?”。

王娡不知道如何接話,隻得含笑靜默。所幸太後也未曾期盼她說些什麼,隻是慢慢摸著王娡的肚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力道讓人心慌。

隔了片刻,太後淡淡道:“如今哀家的身子越發壞了,不過是這幾年的工夫了。大長秋那孩子也不在哀家身邊,連個知冷暖的人都沒了,哀家也好沒意思。”。

王娡聽得她語氣微有自憐之意,便笑著道:“太後這是病中多思呢,什麼這幾年的工夫,洪福齊天難道隻是說說麼?且不說臣妾肚子裏的這個孩兒,便是來日還有許多皇子公主等著給太後抱呢。如今大長秋雖然在皇後娘娘處當差,太後身邊可心人也必然不會少,小宮女們讓姑姑們多多教導也就是了。”。

太後聞言不過淡淡一笑,看不出悲喜來,摸索著要直起身子,王娡慌忙扶她坐好。

仔細凝視,如今太後老去的絕不僅僅是容顏,似乎連著那一份心境都沒有了,整個人渾身上下一派蕭索氣息,幾乎行將就木一般。

王娡暗暗心驚,也微微覺得有些悲涼。

從前便是太後庇護著她,雖然有互相利用算計的時候,隻是到底還是互相依靠的多,如今她卻真真切切感受到太後生命一點一點的流逝,而自己無能為力。

王娡在太後身後墊了一個繡花軟枕好讓她靠的舒服些,太後微微咳了幾聲,緩緩道:“哀家知道你這孩子一向會哄哀家高興,隻是哀家自己不糊塗,有些話不能不說。你如今即將產子,是男是女還未可知,若是公主也便罷了,千尊萬貴養著就是。若是皇子,就不能不多用些心思,好好教導,斷斷不能步了陵城那孩子的後塵,你與粟婉容那孩子大不相同,自己也要留心了。哀家百年之後,後宮名義上以皇後為尊,隻是你與哀家都知道,皇後性格溫和怯懦,是震懾不住人的,底下年輕的難免得了幾分寵愛就得意忘形,你需要好生輔佐皇後,不可使得中宮有變動。再一個最要緊的,哀家知道皇上為什麼喜歡你,縱使你這孩子天生好相貌,多半也是因為你得力的緣故。這些年你偶有在朝政之事上出謀劃策幾句,哀家心裏都清楚,卻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的就是你還算公允,確確實實是個能輔佐皇上的,哀家才肯讓你說幾句話。這是你最大的好處,好生收著可別丟了。若是來日動了什麼歪心思,哀家不在了管不了你,祖宗家法也容不得你。”。

太後是久病的人,這樣淅淅瀝瀝說了一大篇話,難免有些喘不上來氣,王娡急忙端了銀碗湊到她唇邊,太後喝了幾口方才緩了過來。

方才的一篇話,王娡知道太後說的是極為真心的,不過幾句話,便就將如今宮裏種種瑣事交代的清楚。

然而最讓王娡心驚的莫過於關於朝政的那幾句,如今看來也當真好笑,自以為瞞天過海無所不能,現在才知道不過是太後有心放了自己一條活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