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節課(1 / 3)

初秋傍晚時分,氣溫微低卻無風,淅瀝的小雨仿佛化作了銀色的長杆,從灰蒙蒙的天空直直降落,最終紮入了橫濱因逐漸增多的水汽而變得愈發黑暗泥濘的地麵。

突然而至的秋雨,讓距自己今日趕路目的地尚有百米遠的青年頓住了腳步,他微微抬起頭,一對無光的眸子望向不遠處那已經出現在其視野範圍歌舞廳的標誌物——一個架在屋頂的微型籠式桅杆塔。

像是有意在對青年宣告自己的存在一般,在漸趨昏暗的天光下,標有歌舞廳名字“CageMast”的霓虹燈亮了,隨之一同被點亮的,還有通電後的微型籠式桅杆塔。

那個被當地人看作是歌舞廳標誌物的桅杆塔披著一身花花綠綠的小彩燈,在歌舞廳的屋頂上緩緩轉動了起來……

糟了,已經五點了。熟知歌舞廳燈牌點亮時間的青年,連忙低頭整理了一下他身上因匆忙趕路而起了少許不服帖褶皺的灰色粗花呢西裝,正當他準備邁步繼續前行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他的身旁。

車窗降下的同時,車內的中年男人叫住了站在路旁淋著雨的青年:“森醫生,雨勢漸急,不如上車避避雨罷。”

青年回首,看清了車內說話人的麵貌,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土屋閣下?”

見青年認出來自己,中年男人朝對方招了招手:“快上車吧,醫生。”說罷,他打開了身旁的車門,然後在車內向著開啟車門的反方向為車外的青年移出了一個位置。

見狀,年輕的醫生麵露局促地應下了對方的好意,拉開車門迅速坐進了車內。

“也是要去‘馬斯特’嗎,醫生?”中年男人從衣兜裏摸出一方手帕遞給了青年。他所說的“馬斯特”,正是那座位於租界近郊的歌舞廳“CageMast”,比起西洋化的廳名,他本人倒是更喜歡“馬斯特”這樣本土化的叫法。

接過手帕後,青年一麵擦拭著臉上的雨水,一麵垂眸回應道:“是的,土屋閣下……今天在下要在那裏見位‘朋友’。”

中年男人知道身旁這青年醫生的另一重身份是一個了解橫濱當地不少小道消息的“情報販子”,聽到對方都能在馬斯特歌舞廳這種兜裏沒幾打鈔票都不敢來的地方約見“朋友”了,他淡笑著推測道:“看來最近‘生意’不錯呢,醫生。”

青年訕笑道:“也就……勉強溫飽而已。”

中年男人視線下移,見青年的皮鞋上有些泥漬,便開口提醒道:“別光顧著擦臉了,醫生,把鞋麵也擦一下罷,一塊帕子而已,我不會問你討還的——‘馬斯特’裏的那些人,雖說也是我們的‘同胞’,可他們都是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混蛋呢。”

聞言,青年順著對方的意思,拗身將自己皮鞋上的泥漬擦拭了一下,起身後他同中年男人說道:“世人逢高踩低到頭來也不過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中年男人挑眉問:“醫生也是如此嗎?”

“是啊……”青年將髒手帕疊好收入了自己的口袋,苦澀地回複道:“雖然在下不認為人活著有什麼意義,但心裏卻仍舊期待著自己能活到找到那個意義的時候。”

“這活法……還真是辛苦呢,醫生。”

轎車停在了馬斯特歌舞廳的門前,候在門口的門童立刻迎了上來,打開了後座的車門,青年與中年男人一同走下了車。

“今天有什麼好看的嗎?”中年男人將大衣脫下交給了門童。

門童答道:“有西川雪繪小姐主演的歌舞劇《窈窕佳人》。”

“醫生,”中年男人轉頭看向繞過轎車後走到他身側的青年,“你對這種劇目感興趣嗎?”

“如果隻是本土化的模仿劇的話……”青年聳了聳肩,以無聲的搖頭回答了對方的提問。

“聽說醫生曾經在歐洲留過學,”中年男人領著青年走入了歌舞廳,“想來應該是在‘外麵’看過這劇了罷。”

“聽是聽說過,隻是那時家裏管得嚴,學業又重,所以一直沒尋得機會去看。”

聞言,中年男人含笑評價道:“醫生是個難得有‘自製力’的人啊。自律造就能者——你遲早會重新起來的。”

青年駭然抬眸,在心中反複品味對方此言似乎並無惡意後,他才頷首道:“那就承您吉言了。”隨後,他謙遜地與中年男人作別,然後來到了二樓一間貴賓室的門外。

這間貴賓室的門外站著四個壯碩高大的黑衣男人,看樣子是負責室內貴賓安保的。青年在經過這些人對他的身份確認與隨身物品排查後,得以進入了燈光不甚明亮的貴賓室內。

貴賓室內擺著一對高腳單人沙發,兩個沙發的側旁均有一張圓形的玻璃小桌台,兩張桌台上都擺放著一盤散發著清香的新鮮當季瓜果、一小碟造型精致的點心,以及一杯富有光澤感的紅褐色紅酒。

“幸得您今日召見,”青年單膝跪地,朝坐在右側沙發上的老者行禮道,“鄙人森——”

“森醫生,廢話多的人可活不長久。”白發老者轉眸斜睨著青年,出聲道:“講點兒老夫感興趣的話罷——在今夜的劇目開演前。”

“遵命,首領大人。”青年保持著單膝禮的姿勢將他近日所得的與高瀨會頭目遇刺重傷陷入昏迷一事彙報給了他麵前的這位港口Mafia的首領大人。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後,白發老者揮手示意青年可以起身了。

“你似乎與老夫的幹部——‘大佐’那小子,關係不錯。是吧,森鷗外醫生?”

早在青年走出其診所後,港口Mafia的首領便派人監視了對方,因而自是知道此人在半路上遇到了自家幹部的事。

由於老者的話語有著不容青年醫生反駁的意思,所以森鷗外順著對方的思路,回答道:“土屋閣下許是因在下亦是軍部出身,這才對在下多有‘關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