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0
櫃式空調的風呼呼往外吹,相較屋外的燥熱,室內涼得讓人有些不適。
蕭侃坐在長椅的末尾,盯著地麵灰白色的磚塊,四四方方,鋪得整齊又平坦,與肆意遊走的流沙截然不同。倘若人隻待在這樣規規矩矩的世界裏,便不會遭遇那些慘烈可怕的意外。
不幸的是,有一些人就是不會安於規矩,包括蕭侃自己。
她的指甲縫裏還留著戈壁深處的殘沙,一粒一粒的,有黑、有白、有黃……聽人說鳴沙山的沙有五種顏色,那麼埋在鳴沙山下,會不會比埋在粗糙戈壁舒服一些?
柳晨光當年是不是也像這樣,一個人靜靜地躺在空曠的荒漠,等待被人發現?是在清冷的深夜,還是炙熱的午後?
他的屍體是冰冷的,還是溫暖的?
蕭侃都無從知曉。
隻是在方才的某個瞬間,她很希望,不,她無比希望那個女人還有一絲絲的生息。
林尋白是第二個做完筆錄的人,從詢問室出來,他向問話的警官討了一杯熱水,一路端到政務大廳。
蕭侃半靠著牆,頭埋在胸前,她看起來不算沮喪,也不算太過受驚,隻是很疲憊。
林尋白把水遞過去,她伸手接住,喝了一口。
沒有說話。
他本想問,她上次拍著胸脯篤定,說盲屍也好,詛咒也罷,都要親眼見到才肯相信,如今盲屍已經見著了,還要去闖詛咒嗎?
可話到嘴邊打了個轉,變成一句輕聲細語的“那屍體真怪嚇人……”
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
熱水將蕭侃空蕩的胃焐熱了幾分,林尋白又說:“我剛問了警察一句,他說那個孫老板是在汕頭開古玩店的。”
蕭侃終於說話了。
“所以,他是為了找壁畫才沒有上飛機,折返回來的?”
林尋白急忙豎起一根手指,發出低低的噓聲。
“警察說死因還沒最終確認,讓我們千萬別亂說話,尤其是關於案情的信息。”
蕭侃冷冷地笑了。
明晃晃的兩個大窟窿,還有什麼可確認的,又不是第一起了。
想來這番叮囑肯定也不是頭一次,聳人聽聞又無法解釋的離奇死亡,並不適合公之於眾,與其製造恐慌,不如多宣傳安全知識,讓遊客少去無人禁區。
然而好奇往往會戰勝恐懼,欲望更會生出無邊的孤勇。
那麼柳晨光呢,也是因為好奇和欲望嗎?
林尋白看出她的低沉,默默不再多言。
MaxChan和胡金水是最後出來的,兩人邊走邊聊,公安局裏人多嘈雜,他們的對話斷斷續續。
“……你看今天……一整天……”
“這我也沒想到,明天……”
“……所以費用應該……”
“那是自然……票我已經……”
出門前,胡金水見林尋白和蕭侃還沒走,快步上前,“怎麼樣?嚇得不輕吧。”他說著壓低聲音,又道:“上次我就說了,盲屍……對吧?”
林尋白點點頭。
蕭侃仰頭打量MaxChan,栗色的頭發微微卷曲,深邃的眉眼,高挺的山根,的確是帶點混血的長相。MaxChan迎上她的目光,似乎也瞧出了她是鬼市的攤主,讓人白替自己做了鑒定,他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尷尬,反而主動打招呼,“我叫陳恪,你好。”
MaxChan,陳恪,這應該是他的中文名。
她也自報家門,“蕭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