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四震酒樓。
雷耀陽等人的車隊剛剛回到這裏,便受到熱情接待。
許多不便露麵,到機場接應博士的翻手會員,已經有不少在場了。
他們對博士極有興趣,早早到來,欲要結識。
博士也被盛大的歡迎場麵,攪得心潮澎湃。
她雖然聽自己表弟說過很多次,港綜市翻手會規模不斷壯大,但隻有真正見識,才能體會壯大的程度。
金融家、銀行業小開、社團龍頭老大、公職要職人員,竟然都來迎她了。
博士也真是沒想到,幾年前自己隨意加入的一個組織,能夠發展至這樣的規模。
心裏,對雷耀陽,博士欽佩萬分。
在阿夜與丁巧二女的陪同下,博士帶著大梵,不斷與眾人打著招呼,互相寒暄。
大梵被雷耀陽兩三招製住後,似乎也意識到外麵的世界不簡單,不能像在太國時那樣任性,倒是老老實實陪同博士,與眾人結交。
而大梵那太國王室子弟的身份,也讓眾人高看他一眼,本就熱情的態度,更添三分。
四震酒樓第三層,偌大的廳堂內。
此時完全沒有外人,唯有雷耀陽、丁瑤、靚坤、孫庸、巨人五位。
五人單獨來到上樓,是孫庸強烈要求的。
剛剛進門,孫庸便是一聲大喝,激動道:
“天收,你給我跪下!”
巨人非常聽話,孫庸話音剛落,他那如山的身軀立時下屈,“轟”的一聲跪倒在地。
“我不是讓你朝我跪,是雷先生和丁小姐。”
孫庸又一聲喝,聲線高昂,完全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生氣,且氣得不輕。
巨人依舊聽命,跪地移動,麵向了雷耀陽與丁瑤兩人。
這……!
此時,除了巨人跪地外,其他四人都站著,雷耀陽、丁瑤站在一起,靚坤站在孫庸身邊,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
“孫大哥,不用這樣,小事情而已。”
雷耀陽明白孫庸的意思,麵帯微笑,勸解道。
“雷先生,這對於我來說,不是小事!”
孫庸嚴肅搖頭,看向雷耀陽,正色道:
“我孫庸出來混,從來沒有破壞過規矩,更沒有過不講道義的時候。”
“雷先生和丁小姐今天給足我孫庸麵子,早早在機場接我這個並不算熟絡的人。”
“可我的人,竟敢有那樣的行為,我孫庸難辭其咎。”
“雷先生,你要怎麼處置他,一句話,我親自動手,給你一個交代。”
機場那裏發生的事,嚴格來說,還真是這個巨人無緣無故鬧起來的。
老實說,還真不怪孫庸發火成這樣。
別說是講道義的孫庸,今天即便來一個最不講道義的老大,恐怕也會跳起來。
畢竟,當時這巨人不僅是亂來,而且根本不聽命,就像瘋了一樣。
可是自己與孫庸,交情還真不算深,這才第二次見麵,就要處置他的人,這雷耀陽有些為難,立即用眼神示意靚坤,讓其開口。
靚坤很聰明,接到指示,眼珠一轉,開口道:
“孫大哥,你消消氣,小弟不懂事,做大哥的,誰沒遇到過。”
“耀陽哥最大度了,不會介意的!”
不等靚坤這話說完,孫庸抬手,回頭看向靚坤道:
“阿坤,你知不知我為什麼叫孫庸?”
靚坤一愣,幾乎條件反射,傻傻答道:
“人的名字,不都是父母取的嘛?”
這個回答,一點毛病沒有,確實啊,人的名字都是父母為子女取的。
你為什麼叫一個名字,不應該問別人,應該問父母啊。
別說是靚坤,聰明如雷耀陽、丁瑤,都是對視一眼,不能理解孫庸的意思。
還好,孫庸馬上給出答案,搖頭道:
“孫庸這個名字,是我自己改的。阿坤,我們也認識十來年了,今天我就給你講個故事。”
“孫大哥,你說!”
靚坤雖然懵逼嗬嗬,還是馬上回道。
孫庸也不耽誤,侃侃話道:
“許多年前,有一個很老實的年輕人,本來有著大好的前途,可以是醫生、律師、甚至是市長!”
“可他偏偏認為,出來混,是一件很威風的事情。”
“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作江湖險惡,竟然暗中和人去做起了麵粉生意。當然了,我說的肯定不會是真的麵粉。”
“人家江湖老練了嘛,耍了點點手段,就要獨吞了一切。”
“麵粉吞了,錢吞了,隻是把責任全部丟給了他。”
“你猜,那年輕人如何呢?”
孫庸問出一句,而後自問自答道:
“他竟然覺得自己占理,什麼都不用怕,單槍匹馬跑上門去,找人家講道理!”
“嘿!哪裏有得講啊,他剛剛上門說了不過兩句話,就被十來把槍指著,亂轟一通,打得是麵目全非啊。”
“而這個蠢豬呢,就是我的兒子。”
啊!
靚坤也好,雷耀陽與丁瑤也好,聽得這一番話,都有些愕然。
孫庸接著說道:
“江湖道義,禍不及家人,我最後替我兒子報了仇,但我隻殺了那個老江湖,其他的人,我全部放過。”
“他的家人我沒動,他的堂口我沒掃。”
“從此,我改名孫庸,喜歡上了喝酒,希望我的孫子平平庸庸,也就滿足了。”
“老實說,其實我很想為我兒子將仇報盡,可是我沒有,我寧願多喝一點酒,也沒有再動過對方一根頭發。”
嘶聽完孫庸的一個故事,雷耀陽、丁瑤、靚坤三人都明白了。
孫庸是想用這個故事告訴他們,他是一個何其“講道義”的人,即便關係到親生兒子的仇恨,即便他心中戾氣一直沒有得到發泄。
可他這個堂堂竹聯大佬,為了“道義”二字,因為“禍不及家人”的規矩,生生忍下了。
這完全是一個認死理的人啊!
講完一個故事,孫庸更為正色,看向跪地巨人,話語道:
“天收,這個故事也是講給你聽得,你聽懂了嗎?”
巨人一言不發,卻是狠狠點頭。
孫庸這才又看向雷耀陽,鄭重道:
“雷先生,天收無理,你覺得該怎麼處理才能滿意?”
雷耀陽抬頭,與孫庸對視,嘴角突然一翹,話語道:
“孫大哥,我今天沒接錯您。一點小小的不愉快,算了吧。”
丁瑤緊隨其後,也插話道:
“是啊,孫大哥,或許這位叫天收的兄弟有什麼苦衷呢。”
說著,丁瑤看向天收,柔聲道:
“兄弟,你先前為什麼會突然像發狂一樣出手?有什麼理由,你說,不要讓孫大哥為難。”
丁瑤說話了,她的話,似乎比起孫庸還要好使。
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巨漢,竟然有了動作,伸手入懷,拿出一張照片。
“恩?”
孫庸也不客氣,一把拿了過來,這一看之下,大為震驚:
“這!”
一邊看,孫庸還一邊看向丁瑤,眼神古怪。
丁瑤被孫庸看得不解,雷耀陽亦為其出頭,問詢道:
“孫大哥,是什麼?”
孫庸也不說話,將照片遞給雷耀陽。
雷耀陽拿過一看,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男的那位,至少兩米身高,一臉猙獰,卻是笑容滿滿。
在他身前,還有一個女人,女人雙腿明顯不方便,坐在輪椅上,亦溫柔笑著。
讓人驚奇的是,女人的相貌,竟然與丁瑤有八分相似,隻不過照片上的人,明顯隻有十七八歲,很年輕。
丁瑤就站在雷耀陽身邊,當然也看清楚了照片,伸手拿過,仔仔細細看了一次,搖頭道:
“這不是我,她耳下垂有顆痣,我沒有。”
“天收,照片裏的人是你什麼人?”
孫庸作為天收老大,當即問道。
“親妹妹。”
巨漢總算說話,聲音嗡嗡,回蕩在整間房內。
“親妹妹?”
孫庸聽得,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天收,不可置信道: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沒聽你說過!”
“她死了。”
巨漢甕聲甕氣,簡潔答道。
這,孫庸也是死過親人的人,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所以非常能夠體會失去親人的痛苦。
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了。
倒是丁瑤,眼珠一轉,出言道:
“所以你先前一直盯著我看,是因為我長得很像你死去的妹妹?”
巨漢微微點頭,也不答複。
眾人聽得恍然,丁瑤也加大問話力度道:
“孫大哥剛剛講了一個關於家人的故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能聽聽你的故事嗎!”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大概過去一分鍾,房間內五人都沒說話。
雷耀陽見得,再次站出,話語道:
“孫大哥,既然都是誤會,那就算了吧,這位兄弟也沒破壞什麼規矩,隻是見到一個太像親人的人,過於激動,失去理智而已。”
“反正大家都沒事,下麵還有不少客人,都希望能認識一下孫大哥,不如我們下去喝酒?”
孫庸眉頭大皺,老實說,就這樣隨隨便便放過天收,和他做人宗旨不符,他也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對不住雷耀陽。
人家好心好意來接自己,自己的人還給他惹麻煩,不給出一個說法,簡直有點過份。
可是天收跟了自己多年,也是第一次失控,就像雷耀陽所說,他也拿出了照片作為證據,他死去的妹妹和丁瑤長得是真像。
當時,那個叫大梵的,也確實說了幾句挑釁的話。
本就激動,加之挑釁,天收沒有控製住自己,發泄打向大梵,似乎也說得過去。
“兩難啊!”
就在孫庸猶豫之際,不知是不是天收看到老大的為難,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父母生我下來的時候,非常的開心,給我取名陳豐收。”
“可是我的名字,和當時的環境恰恰相反。自我出生之後,我的家鄉年年幹旱,顆粒無收。”
“父親和母親都認為我是災星,每天打罵我。唯有我的妹妹,常常關心我。”
“直到我十歲那年,家裏發生了一場大火,我父母都被燒死,妹妹的雙腿也落下殘疾,為了治療我妹妹,我和妹妹從鄉下去了台南。我每天在碼頭做工,妺在家做飯,就那樣生活了四年。”
說到這裏,天收眼神中隱隱竟然出現一抹淚光,又抬頭看向丁瑤。
一個兩米五身高大漢,竟然出現這樣的表情,情形簡直詭異。
丁瑤亦低聲再問:
“那接下來呢?”
天收話語繼續:
“我在碼頭做工雖然辛苦,但是賺到的錢,根本不夠給我妹妹治腿。治腿要一百萬,手術費用太高了,我沒用,沒那麼多錢。”
“還好,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台南一個老大的地盤,看到有人打黑市拳。那裏的人告訴我,打一場拳,可以賺五百塊。”
“從那天開始,我每天就在那裏的場子打拳,一年時間,我已經賺了八十幾萬,隻差一點點,就能夠替我妹妹做手術了。”
嘶!
聽到這裏,連雷耀陽都有些震驚。
一場拳賽才五百塊,一年賺八十萬,這是什麼概念。
這個巨人,就算一天不休息,每天都要打上五場啊。
天收遲疑了一會兒,似乎在追憶,繼續道:
“而那時候,拳館正好來了一位高手,他們答應,隻要我肯和他打一場,就給我二十萬!”
“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妹妹,妹妹想給我加油,所以坐著輪椅去了那家場子觀戰。”
孫庸聽到這裏,直接打斷,陰沉道:
“他們玩花樣了?”
天收搖頭,話語道:
“沒有!”
“不過當時有警察來,還正是我們打拳的時候。所有觀眾拚命逃竄,我妹妹也被人推倒在了地上。”
“當我把她送進醫院時,醫生告訴我,我妹妹已經不行了。”
“我當場就殺了醫生,殺了幾個趕到的警察。後來我被判入精神病院,直到遇到老大你,把我從裏麵救出來。”
天收的敘述十分簡潔,沒有多餘的形容詞,可就是這麼樸實的話語,卻更能讓人聽出裏麵蘊含的真情。
哪怕就是吊兒郎當的靚坤,聽得都有些動容,囂張道:
“哪兒有那麼巧啊,十幾年前,二十萬的拳賽開始,馬上就有警察來。”
“鐵定是有人玩花樣啦。”
“天收,你後來沒去找那個找你打拳的?”
“有!”
天收眼中閃過如野獸般的仇恨,認真道:
“我把他扔進了絞肉機,絞成了肉醬。”
靚坤聽得一怔,他可知道,這巨人說話不會是玩笑。
他說肉醬,恐怕還真弄成了肉醬。
呃!
聽完天收的故事,雷耀陽沉默片刻,開口了:
“孫大哥,這位兄弟的故事,已經是這次事情最好的解釋,我和阿瑤都接受了。”
“算了,下樓再讓這位兄弟敬先前在場的人一杯,算作賠禮,這件事揭過。”
“哎!”
孫庸歎了口氣,了解自己這位親信的悲慘後,也不好繼續逼迫,感激看了雷耀陽一眼,隨即質喝道:
“天收,還不謝謝雷先生和丁小姐。”
“謝謝雷先生,謝謝丁小姐。”
恢複理智之後的天收,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招呼不住,聽命道謝,恭恭敬敬。
四震酒樓門口,一塊諾大“停止營業”的牌子放在外麵,幾十號越南幫、狂龍會的人馬,站姿正經,威風凜凜,堵在門口。
今天他們老大可是對他們說了,讓他們在酒樓外麵站崗。
聽說酒樓裏麵來的,都是一群大人物。
包括雷爺,丁小姐、澳門大小姐在內,沒一個簡單的。
這要是表現好一點,被哪個大人物看上了,還不一飛衝天!
不少酒樓熟客,眼見這種情形,倒也不懼,不時便會看到有人上前問道:
“兄弟,怎麼回事啊?四震被人包場啦?”
既然是熟客,當然對“四震酒樓”的底細清楚。
在外人看來,這裏是丁瑤在西貢唯一公開的場子,當然不可能有人搗亂。
現在這種情形,明顯是來了什麼大人物。
越南幫和狂龍會倒也安排了人,是兩個漂亮的年輕女孩,不時為熟客們解釋幾句,給足麵子。
酒樓內。
如同壽宴擺酒,大堂宴開二十席,翻手會不少人都到了,推杯換盞,氣氛火熱。
博士不停被人敬酒,卻是非常開心,每次都會喝下一口作為表示。
短短半個小時內,她已經認識港綜市入境處、律政司的上層,好幾位社團龍頭,甚至還有幾位亞洲知名集團的少爺。
而且博士還可以感受到,眾人是真拿她當自家人看,無不拍著胸口表示,以後有事就吱聲。
翻手會發展實在太好了,博士是越來越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
誰能想得到呢?
幾年功夫,翻手會就從一個十幾人的集團,發展成如今這樣的規模,堪稱“勢大恐怖”啊。
孫庸亦受到不少人的青睞,知道他是台灣竹聯堂主之後,不少翻手會中的老板,有心將生意拓展至台灣,當然也對孫庸好言結交。
孫庸表麵大大咧咧,內心也很是震驚。
他一開始以為雷耀陽來接他後,就算帶朋友招待他,也應該是一些社團人員,大不了再加一些警察。
畢竟雷耀陽身份就是高級警司,帶警察招待自己,一點毛病沒有。
可是通過許多人的自我介紹,孫庸驚愕發現,雷耀陽人麵廣得簡直過份了,各行各業的人竟然都有。
而且每一位,都不簡單。
就算那些孫庸平時最看不上眼的二代少爺們,全部也都出自恐怖家族。
什麼周大福、恒隆銀行,這些招牌,孫庸遠在台灣,也是如雷貫耳的。
今晚的歡迎會,有麵子,價值巨大。
孫庸感覺無比的好,又和一人喝下一杯後,主動站起身,大聲道:
“各位,各位朋友!”
“恩?”
看到孫庸起身大嚷,眾人十分給麵,無不禁聲看向他。
孫庸站在首腦位上,旁邊就是雷耀陽。
隻見他先是看向雷耀陽,話語道:
“今天誠蒙雷先生招待!”
環顧四周:
“還有各位朋友給麵子,都來招呼我孫某人,孫某人在此大為感激。”
“朋友們太多,我一個一個敬酒,也太麻煩,這樣,我就一次搞定了,謝過各位了。”
說著,孫庸招呼站在旁邊,像鐵塔一樣的巨人道:
“天收,那邊那個花瓶,給我拿過來!”
天收一言不發,聽得孫庸命令,立馬去旁邊,拿過一個足足半米高的花瓶。
那花瓶,屬於四震酒樓裏麵的瓷器擺件,平時也不放花,隻是裝飾品。
眾人見得,無不感到好奇,不明白孫庸是什麼意思。
卻見孫庸從天收手上接過花瓶,放在桌上,隨即,抄起桌上的酒,全部打開,往裏倒入!
咕咚..咕咚!
孫庸倒酒,並沒有選擇,隻要是桌上的酒,都往花瓶裏倒。
紅的,白的,啤的,一樣不差,混合摻!
好幾個酒瓶被他倒空,花瓶這才溢出酒水,酒味怪怪,顏色黃紅相加,更是給人感覺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