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問天在墳前跪了好久，不停地給火盆裏添著冥幣，燒著紙錢。
讓他自己吃驚的是，直到此刻，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哭出一聲來，眼淚隻是在眼眶裏打轉。
他的眼淚呢？
為何還不掉下來？
是他悲傷過度，還是他沒有來得及流淚？
夕陽隻剩下最後一抹光線，把董問天跪著的背影拖的好長。
他知道，自己就是跪在墳前三天三夜，他的爺爺也回不來了。
鎮上四處是密集的槍聲。
白蟲河岸邊，依舊不時傳來隆隆炮聲。
董問天拿起一根樹枝，一邊給盆裏紙錢翻開，讓火燒的更旺，一邊含淚對墳塋說：“爺爺，爺爺，你在哪兒，你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一句話也不跟孫子說，你讓孫子怎麼辦呀”。
董問天說著，他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才好。
一個小小少年，麵對突如其來的災難，麵對唯一親人的離去，你讓他如何是好？
董問天給火盆裏添加了最後的冥紙，跪在墳前，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爺爺安息，孫子不孝，要回家了”。
他想好了，等盆裏的紙燒燼了，他就起身回到致真堂。
爺爺不在了，他還在，他得回去，他得堅強，他也得活下去。
那些冥紙先是越燃越旺，最後火頭漸漸變小，再到最後就變成了一盆灰燼。
董問天正準備抬腿起身，一個年輕母親抓著一個孩子的手，在墳前撲通跪下。
隻見那年輕母親，一把鼻子一把眼淚，衝著墳塋哭泣道：“救命的恩公呀，我和女兒嬡嬡給你繞點紙錢，謝謝您救了我們母女倆的命，不是你，我們娘倆早就命赴黃泉了，恩公呀，一路走路，我娘倆這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救命恩情，逢年過節我都會給你燒紙磕頭”。
說完，對身後的女兒說：“嬡嬡，快給救命的恩公嗑頭”。
董問天側臉一看，這個叫嬡嬡的小女孩，最多也就十來歲樣子。
小女孩頭上還紮著兩個小辮子，耳邊的聽宮穴上，長著一顆黑痣，那黑痣綠豆般大小，但卻很是顯眼。
他知道，這對母女，大概就是衛叔叔口中提到的被爺爺舍命救下的母女。
也就是說，爺爺用他自己一命，換下了這一對母女的性命。
雖然爺爺走了，但董問天覺得爺爺做的對，爺爺是大英雄。
如果是換作自己，也會這麼做。
就在這時，一顆炮彈咆哮著向這邊飛來，然後在墳前幾前米遠的地方落下，掀起數米高的黃土和煙塵。
董問天望著幾米遠處的彈坑，心中很是不爽。
這是哪支部隊開的炮？炮彈怎麼飛到了這兒？
這炮打的也太不準了，這裏又沒有對手，往這兒打什麼炮彈，簡直就是浪費。
但他又想，那就算作是給爺爺的下葬放的禮炮吧。
那個叫嬡嬡的小女孩，睜大著驚恐的眼睛，嚇得直往母親懷裏哄，哇哇直哭起來。
“娘，我怕，我好怕怕”。
那母親不但沒有安慰女兒，相反，竟然嗬斥起那女孩：“怕什麼怕，要不是墳裏的老爺爺，你早就被炸死了，快，多磕幾個響著，謝謝救命恩公”。
小女孩不再哭泣。
她用袖口抹了抹眼淚，衝著那堆新墳，接連磕了幾個響頭。
看得出來，女孩雖小，但磕頭是真誠的，每一次額頭都貼到了地麵。
董問天望著女孩額頭上滿是泥土，真想伸手替她擦掉。
小女孩磕完頭，側臉朝著董問天，眼睛盯著他看，望的董問天有些不好意思。
小女孩衝他莞爾一笑，道：“大哥哥，你的額頭上滿是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