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恢複意識時,近在咫尺的是一堆輪廓模糊之物。
地下的光線很暗,他看不清那是什麼,卻很快聞到了血腥,倏得從地上彈起,又因反應過度軟腳跌倒。
他不斷地用力眨眼,好讓自己清醒過來。然而眼前的景象幾度模糊,那灘血水卻始終醒目。
更讓他驚恐的是,他手上有一種很惡心的觸感。祁明渾身顫抖,極其緩慢地將視線挪到自己的手上:那上麵粘稠、濃厚,汙濁得厲害,看一眼便讓人頭暈目眩。
“嘔——”
祁明不可自遏地嘔吐,一直吐到口中酸澀、眼眶濕潤,還在不斷幹嘔著,似乎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一般,幾近虛脫。WwWx520xs.com
“怪物!怪物!”
“別過來!不要殺我!啊——”
同宗淒厲的慘叫再次在他耳邊響起,響亮得如有一把錐子直直紮進了他腦內,刺疼得厲害,將那些殘酷的事實再一次攪起來暴露在他麵前。
他就是個嗜血的怪物、無法自控的禽獸。
他曾以為自己是個沒有能力的普通人,便時常去妄想有朝一日天降秘籍賦予他與眾不同的能力。但當他發現手上的鱗紋就是傳說中的玉鱗掌後,他又開始無比希望自己僅僅隻是個普通人。
在來修院求學的路上,那個噩夢般的山洞裏,同宗意欲人吃人。但是,真正人吃人的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
他隻是想阻止他們,卻不小心殺死了所有人。
祁明一片混亂,唯一清晰且強烈的念頭便是找一個地方清洗自己——他不敢想象如若這樣的自己被人撞見,往後該如何自處——他歪著身子往洞口走去,一路連滾帶爬,半舉著雙手在荒澤跌跌撞撞著狂奔,唯恐會觸碰到上麵的血汙。
直到找到泉水,他終於稍稍鬆了口氣,開始瘋狂搓揉自己的手。手上的汙穢漸漸褪去,很快又泛出一層他自己的血紅。等他回過神,手上已是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他取出藥粉,胡亂地往手臂上倒去,又取出備用的繃帶,急急忙忙裹住了醜陋的鱗紋。
小莞,不知小莞去了哪裏。
平複心神後,祁明又想到了這個名字,眼中的光頓時暗了不少。
他很失落,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失落。明明是他自己要小莞離開的,他憑什麼失落?還是說,正如那個女人說的那樣,他失落是因為小莞不肯跟他走,但如果對象是鄔師兄,她卻又肯了。
這樣的選擇,豈不是在選擇他死?那麼多年的感情,為何比不過她和鄔師兄相識的這短短幾個月?
“祁明!”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愣愣地抬頭——她就站在泉水的對麵。
陸莞逃出地下空洞後,也是奔著有水的地方去的——鄔師兄的狀態實在太差,她想著他若多喝點水好歹能降降燒熱。
陸莞繞過泉水,疾走到他麵前,拉起他的手要解開繃帶查看。
祁明慌忙抽回手。
“我、我沒事!”他磕磕巴巴地說道,一副毫無底氣的模樣,耷拉著眼眸連看都不敢看她。
“你對我的減益術客氣什麼?”陸莞脫口而出。
聽到這句話,祁明腦海中立即閃過自己被扼住喉嚨時,小莞扭頭減益鄔師兄的模樣,如鯁在喉。他有些不明白,為何小莞能在拋棄他後還能如此磊落,磊落到他有些懷疑是自己小雞肚腸。
“鄔師兄呢?”祁明酸溜溜地問道,這語氣連他自己聽了都害怕。
陸莞作為一個女子,對這些本就敏感些,立即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異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妥。
“你是在怪我嗎?”陸莞問道,很快又默認了這個問句,“抱歉,我——我那時隻是覺得,如果是你,那你一定可以的。”
這樣的解釋顯得十分蒼白,但卻是事實。陸莞自知不妙,陷入了沉默。令她意外的是,祁明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
“是這樣啊……”祁明極低沉地吐出幾個字,他心裏並不相信,但又不願意失去小莞,牽強地扯出笑臉,又覺得這個笑容太過離譜,瞬間收笑,麵上僵硬得厲害。
其實早在鄔師兄讓他帶她走時,他就想告訴她。告訴她自己在找到她之前,遇到了多少靈獸,告訴她自己有多麼精疲力竭,根本打不過那個女人。
玉鱗掌,自然不會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可是她執意要留,後來又毫不猶豫地走。
“你,你餓了嗎,我去找點吃的。”他隻想盡快逃離,好好靜一靜。
陸莞心中咯噔一聲:壞了,她和男主的決裂不會要從這件事開始了吧?
那個時候她確確實實隻是把他當成了一個男主,當成這個世界的武力天花板——現在想想才發現自己太想當然了。
這個世界因她的到來而發生的改變也不少,她憑什麼認為還沒有成長好的主角一定會化險為夷?
“祁明!”見他要走,陸莞連忙叫住。
“抱歉……”陸莞解釋道,“你天賦異稟,我真的以為,如果你毫無保留,那個女人並不是你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