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考完了最後一門,我和老大、心肝兒提上行李就往車站跑。跑出校門我想了想,讓老大他們先走了。我背著包兒到警大晃了一圈,似乎有東西忘這兒了。
這裏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寢室基本都鎖著門。我上了四樓,看見董勤宿舍的門還半開著。我站在門邊看見屋裏隻有一個人。他坐在董勤的床上,靠著牆看著窗外寡白的天。
我沒料到會在這兒看見羅承翔。我記得他從不在意董勤的。他能花上一整晚的時間在我的寢室玩兒,卻不想著董勤還在樓下挨凍。他心裏在想什麼?
羅承翔轉過頭,我慌忙向旁邊退了一步,不讓他看見我。羅承翔看著對麵的空床鋪,眼裏流露出瀕臨死亡的神色。他坐在一團灰色裏,那團灰色還在擴大。我從門邊飛快的跑開了。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樓,怕慢一步就被那團灰色沾上,洗不掉。
回家一個禮拜了,我的心情還是不好。我媽打電話說今年過年不回家了,她那兒挺忙的。掛了電話我就恨我爸,當初跟我媽開什麼玩笑不好,偏要說什麼“你就在家伺候好老爺,管教好少爺,別的事不要操心,也輪不到你操心”的話。我媽是個烈性女子,容不得有人剝奪她作為新女性獨立的權力。聽了我爸的話一衝動,拋下年幼弱小的我和殘暴成性的我哥,上廣州闖她的新天地去了。
我媽這一去就是十多年,在廣州紮了根。逢年過節都難回來一次。即便回來了,也匆匆坐會兒就走。從此我媽在我心中留下比聖誕老人還詭秘的行蹤。我知道聖誕老人是每年聖誕前夜從煙囪裏出來的。我媽就不知何年何月會從我家哪間屋子出來。小時候總是我一睜眼,看見我媽像變出來似的,突然來到我的床前。再一睜眼,我媽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剛才的出現全是我的幻覺。
三十兒晚上,就我和我爸、我哥三個人。雖然無聊,但也習慣了。十二點曉韓打電話拜年。我哥接的電話,向我和我爸轉達曉韓的問候。電話剛掛,鈴聲又響了。一定是給我爸拜年的,要不就是我哥。反正不會找我。我爸接了電話,然後遞給我。奇怪,竟有人找我。
接過電話我問:“誰啊?”
“我,曉韓。”
“有什麼事剛才不一塊兒說?”
“給你拜年!”
“剛才不是拜過了嗎?”
“沒親自問候你,感覺不親切嘛!”
“毛病!”
曉韓在電話那端笑了幾聲,掛了電話。
睡覺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推開房門的一霎,我看見董勤坐我床上。定神後,才看清是我的製服,堆在床上沒有疊。我心裏七上八下的,想在客廳裏多蹭會兒,但我哥和我爸很快各自回屋了。剩我一個人坐在亮堂堂的廳裏,怪異的感覺徒然而生。越是燈亮著,黑的地方就更讓我毛骨悚然。窗簾沒有拉上,我又被自己映在窗戶上的影子嚇了一跳。我燈都沒敢關,兩步竄回自己房裏,縮在被子裏不動彈了。真懷念小的時候,怕黑還可以上我爸被窩裏擠擠,今天隻能自己扛著了。
可我睡不著,覺得老有東西在屋裏晃。我一害怕,就給曉韓打了電話。曉韓都睡的迷迷糊糊了,聽我說睡不著,就強打精神和我聊天。我在電話裏把董勤和羅承翔的事都說了。我說懂勤纏著我,我老看見他的影子。曉韓就給我寬心,岔開話題,大肆批判今年的春節晚會,我附和著他說。不一會兒,我忘了害怕,人也困了,抱著電話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我家電話一直占線,我哥上各屋查原因。看我抱著電話睡的正香,一把把我拽起來,同時質問我為什麼昨晚睡覺不關客廳的燈。我哥說浪費的電費從我的壓歲錢裏扣。他想扣就扣吧,反正自打上了高中我的壓歲錢就一直貶值。去年已經不能和盧布等值兌換,今年可能要從我的幣種裏淘汰了。
吃了飯我上曉韓家。曉韓家裏一堆人,都是他姥爺的老同事。一群退休老幹部借著拜年走動走動。
曉韓說他剛買了張CD。我拿過來一看,封麵上寫著《Innocentvoice》。又是曉韓姥爺稱之為迷幻音樂的那類。曉韓每次聽這些音樂,他姥爺就閑煩,說裏麵的人哼哼嘰嘰不知所雲。特別是那張《deepforest》,他姥爺尤為反感。說感覺就像蹲在非洲雨林的原始草窩棚裏,過著三年自然災害生活,深刻體會到我國在動物保護方麵為世界做出的傑出貢獻,連家裏都有野獸出沒。
我玩兒著那張CD封套和曉韓閑聊,說:“昨晚你什麼時候掛的電話?後來我睡著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