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薛丁格上門
浪嵐學園手工藝社。
一般聽到「手工藝社」,聯想到的應該是一群女生在刺繡、編織或縫布偶等可愛的社團活動場景。
但我們學園的手工藝社可不一樣。
聽我妹說,她們黃金周去山上打獵,暑假去無人島野外求生(而且是偷渡上島),還有社內排行榜……老實說,實在很異常,教人無法抱持正麵的印象。
因此,我稍微調查一下手工藝社。
調查開始於九月一日,即第二學期的頭一天。
當天,我到處向同年級的熟人打聽。或許有人會想,問紅羽不是最快嗎?當然,我也這麼做了,然而紅羽的回答是:
「就是很快樂的社團活動啊!」
真是糟糕透頂。
那家夥的「很快樂」和一般人有著很大的差異。紅羽可是每天早上都來找我玩搏命摔角的格鬥技狂耶!這樣的她居然用「很快樂」來形容社團活動,令人光是想像便覺得恐怖。
順道一提,我也問過同為手工藝社社員的政宗。
「蠢雞,世界上有些事情還是別知道比較好。」
好恐怖,怎麼能如此驚悚?
後來,政宗並未透露手工藝社的詳細活動內容。她似乎有不少心理創傷。
因為無法從妹妹和朋友口中獲得手工藝社的情報,我隻好改采地毯式搜索,向每個熟人打探消息。
現在就在這裏公開我收集到的情報。
浪嵐學園手工藝社的主要活動內容是從事手工藝。
不,這是真的。
社員全是女生,她們有時會在社辦縫布偶,有時會帶紅茶和點心到社辦開茶會,是個相當少女化的社團。
但重點是——那僅是主要的活動內容。
根據傳聞,她們在背地裏還有從事其他社團活動。
聽說她們專治疑難雜症,幫忙暗中處理學生會無法處理的問題;又是萬事通,隻要有報酬,什麼委托都接;而且還跑去空手道社和柔道社踢館,把這兩個社團破壞殆盡……呃,最後那個十之八九是我妹犯的案。
實在太詭異了,根本是亂七八糟。
因此,我想問一個問題:
「所以我們學園的手工藝社到底是幹什麼的?」
每個人給我的答案都一樣。
「不知道。」
真是太扯了!詢問過這麼多人,結果居然沒人知道內情?這已經近乎都市傳說。我剛才說明的內容,搞不好是學園學生捏造的謠言。
即使如此,還是可以明白一件事。
我們學園的手工藝社雖然充滿神秘色彩,卻有一個情報是確實無誤的。
沒錯,被我詢問的人,全都異口同聲地說:
「不知道。不過——絕對不能惹她們副社長生氣。」
看來手工藝社的副社長是個相當危險的家夥。
回想紅羽說過的話,可知副社長應該是三年級生。
此外,從夏日祭典的談話中推測——她應該是手工藝社社內排名第一。
學園最強。
坐擁這個名號,君臨浪嵐學園生態係頂點的王者。
咦?她叫什麼來著?
我記得那個副社長的——不,她的名字是……
♀×♂
「早,次郎!」
九月九日,距離第二學期的重大活動之一——體育祭隻剩下大約一星期。
我一如往常,被妹妹打醒後上學。來到校門口時,一道清澈的女低音傳來。
站在那裏的是個女孩,她穿著有別於一般學生的特製製服,一頭亮色頭發在秋陽的照耀下閃閃發亮,身軀纖瘦嬌小。她是侍奉學園理事長獨生女涼月奏的男裝管家——近衛昴。
她有些心神不寧地向我打聲招呼。
「……」
不……真的太奇怪了。這家夥麵對我的態度為何這麼不自然?雖然近衛平時就冷冰冰的,常板著不帶感情的臭臉,但她最近的態度似乎和平時的冷淡有些不同。
具體來說,近衛是從暑假中期開始變得奇怪,正好是夏日祭典的時候。
暑假的時候,她說她得了夏季感冒,當時我以為這就是原因。但是,感冒總不可能到現在還沒好吧。
「……來,這是說好的東西。」
正當我左思右想時,近衛從自己的包包中取出一個粉紅色的可愛包裹硬塞給我。
便當。
再怎麼看,那都是裝著便當盒的包裹。如果這裏是公司,八成會有同事調侃我:「啊,科長,今天也是吃太太做的愛妻便當嗎?」不過她不是我的愛妻就是了。
「哦,謝謝。」
我嘴上道著謝接過便當,心裏卻是忐忑不安。
近衛的廚藝實在稱不上好。
暑假最後一天做飯時,我家廚房有好幾次差點被她搞成一片火海。這個可愛的包裹對我而言,和一打開便張嘴咬人的寶箱怪物差不多。
「話說回來,你突然傳簡訊給我說要替我做便當,令我嚇一大跳呢。」
「唔……你現在不是沒錢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暑假時,我為了買妹妹的生日禮物,因而花費不少錢。說穿了,那等於是保險金。對手是我家的小怪獸,能用錢買回一條命,已經相當劃算。
但也因為這個緣故,我的荷包現在空空如也。
雖然去政宗打工的店裏賺一點錢,但我最愛的樂團出了演唱會DVD,因而手上的錢立刻又花光。
所以,我本來打算這陣子都不吃午餐,或是自己做飯團。但這時候,近衛卻傳簡訊給我。
「哼!話說在前頭,我可沒花什麼工夫,反正我早已決定從第二學期開始帶便當來學校。」
「涼月的份也是你做的嗎?」
「大小姐的份是廚師做的,我隻做自己的份。」
「嗯,我聽說做飯時做一人份和兩人份沒有多大差別。對了,你怎麼突然想到要自己做便當?」
「我、我總不能一直不會做飯嘛!我也有身為管家的自尊心啊!」
「可是,你不是被禁止進入宅邸的廚房嗎?」
「沒問題,我已經談判過了。」
「談判?」
「對,隻要有大小姐陪同,我便能使用廚房。」
「……」
光是這一點就已經沒資格當管家了吧!
要主人作陪的管家,根本搞不清楚誰才是傭人。
「其實,你突然傳簡訊給我,令我非常驚訝。」
「咦?」
聽到我的話,近衛呆愣一下。
「我說簡訊啦。仔細一想,那是你頭一次傳簡訊給我。」
我們老早就交換過手機信箱,但一直沒有需要用到簡訊聯絡的事。
還有……
「你是不是不太會用手機?」
「為、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回覆簡訊的速度有點慢。」
正確來說,不隻是「有點」。一封簡訊她大概要花一小時才能回覆,而且內容都是「好」或「喜歡什麼菜?」等簡單的字句,怎麼看都是不太會用手機。
「唔……沒辦法,我是頭一次傳簡訊給你。」
近衛細若蚊聲地喃喃說道。
哦,她果然不常發簡訊啊?
那也怪不得她。近衛給人的印象,就是不太擅長操作機械的感覺。
「總之,謝啦!我正好缺錢,你幫了我大忙。」
「你不嫌我多事嗎?」
「當然啊。謝啦!」
「是、是嗎……那就好。」
「啊,難得你做了便當,今天一起吃飯吧?」
若要吃飯,去景色優美的頂樓比較好。
不知何故,進入第二學期以後,我和近衛一直沒機會一起吃午飯。不像第一學期時,即使我沒開口,近衛也會主動來邀我。
我抱著輕鬆的心態開口相邀,誰知道——
「不、不行!」
不知何故,近衛態度強硬地拒絕我。
「你有其他事要辦嗎?」
「不,沒有……」
「那幹嘛不一起吃午餐?」
「因、因為……」
「因為?」
「因為你突然說那種守則上沒有的話……」
「守則?」
「唔~~~~~~」
我反問之後,近衛的視線遊移片刻,一臉困擾地陷入沉默。
……咦?她是不是又在躲我?
唔,傷腦筋,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做出什麼惹她討厭的事呢?話說回來,到底是什麼守則啊?
「……唔!」
無論如何,現在的狀況有點不妙。
上學途中的學生看著我們,一邊竊竊私語。
不愧是昴殿下,光是站著便能吸引周圍的目光,更何況我們現在站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再這樣下去,我又會被「S4」或「同心會」的人說三道四。
「早,次郎。」
此時,一道凜然的聲音彷佛刻意選在這個時機響起。
聲音的來源是和近衛一樣穿著特製製服的大小姐——涼月奏。
她搖曳著綁成兩邊的黑發,颯然走向我們。
「大小姐!」
噠噠噠。
一見主人走來,近衛宛若發現母親的迷路孩童一般跑上前去。
「真是的,你這樣怎麼行呢?昴,要照我說的去做啊。」
「對、對不起……」
她們兩個一碰頭就開始竊竊私語。
那是密談,她們似乎不想讓我聽見談話的內容。
「……」
我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她們說話。
沒辦法,我好奇嘛!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大小姐又在打歪主意。看她的樣子,似乎一直在觀察我和近衛的互動,或許近衛最近奇怪的態度也相她有關。
我如此想著,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冷靜下來,你幹嘛那麼慌張?便當交給他了吧?」
「……是……交給他了。」
「那就好啦。」
「……可、可是……」
「可是?」
「呃……次郎他……邀我一起吃午餐……」
「……嗯。」
「怎怎怎怎怎麼辦?大小姐的守則上沒有這種發展!」
「有什麼關係?你就和他一起吃午餐啊。」
「咦!」
「嗯,這樣鐵定比較好。我本來認為,現在的你要一起吃飯還太早,但現在得變更守則。」
「怎麼這樣……」
「昴,這時候應該積極進攻!」
「唔……」
「別害羞,這是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
「唔唔……可是……」
聽完涼月的話,近衛似乎極為困惑。
……哈哈!我知道了。
近衛不自然的態度,偷偷窺探狀況的涼月,剛才的談話內容。
還有,這個便當。
從以上這四個要素推理,答案便呼之欲出。
沒錯,這一切都是——
「——整人吧?」
我靜靜說出心中導出的結論。
我猜她們一定是想聯合起來整我。
又是大小姐的惡作劇。
從涼月的態度及剛才的對話判斷,這個便當百分之百和她的企圖有關。近衛的態度之所以那麼不自然,八成是因為她被迫參與主人涼月的計劃。
話說回來,什麼跟什麼啊?
為了整我,居然還特地編寫守則嗎?這個盒子該不會是定時炸彈吧?
「次……次郎。」
我把耳朵湊近便當盒,想聽聽裏頭有沒有滴答聲。
此時,近衛靠了過來。
她用著一如平時……不,是比剛才更不自然的態度說道:
「一……一一一一起吃午餐吧!」
「……」
糟糕,該怎麼辦?
我聞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接下便當盒的是我,當然該由我設法處理,但我不想當著她的麵……
「抱歉,近衛,我剛剛想起今天已經和別人約好一起吃午飯,我們下次再一起吃吧!」
「!」
我開口拒絕,近衛顯然大受打擊,隻差沒從大張的嘴巴裏跑出迷你靈魂而已。
「啊……啊哈哈,是嗎……」
「呃,嗯,抱歉。」
「你不用道歉——完全不用!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是、是嗎?」
「嗯!沒關係!下次再一起吃午餐吧!」
近衛以異常開朗的態度笑著說道。
呃,好尷尬,我現在突然產生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真可惜,昴。」
近衛垂頭喪氣,涼月則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是也不錯啊,次郎說下次要和你一起吃午餐。」
「……嗯,是啊……」
近衛的臉頰泛紅,略帶靦腆地笑著。呃,連她都那麼開心啊?她們那麼想整我嗎?
「還有,機會難得,下次來點讓他驚訝的創舉吧!」
「創舉……什麼創舉?」
主人和管家不知在說些什麼,隻見涼月對近衛附耳說道:
「嗯,比如……」
聞言,近衛頓時變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啥、啥、啥啥啥……不行啦!大小姐!怎麼能做那麼丟臉的事!」
丟臉的事?
「會嗎?我倒覺得隻要這麼做,次郎就會變得服服貼貼。」
變得服服貼貼?
不不不,太恐怖了!
她們到底打算怎麼整我!
「可是,我覺得難度太高……」
「別擔心,一定會很順利的。啊,我好期待下次的機會。」
「……」
救救我啊,老天爺!看來我下次和近衛吃午飯時,會被她們用丟臉的手段對付而變得服服貼貼。她們打算替我注射自白劑嗎?真是史上最刺激的午餐時間。這已經超乎整人的領域,到達拷問的境界。
唔,看樣子我得先下手為強。
「喂,近衛。」
我用涼月聽不到的音量悄悄和近衛說話。當然,目的是說服她。
「嗯,什麼事?你幹嘛那麼小聲說話?」
「其實,我是想跟你談談你們那個守則的事……」
我單刀直入地切入正題。
近衛聞言,發出「啥」的一聲,張大嘴巴。
「……你要說什麼?」
「既然都到這個關頭,我便明說吧,其實我已經知道你們的計劃。」
「唔~~~~少騙人!哪有那麼快穿幫!」
「不,很明顯啊,像是這個便當。」
「便、便當的確是為了達成目的而做的……這這這這麼說來,你全都知道了嗎?連我的……我的心意也……」
「是啊。」
「唔~~~~~~」
我直接了當地回答,近衛卻緊緊地咬住嘴唇。
「是、是嗎?那……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
「就是……呃,知道我的心意以後,你有什麼感覺……」
「老實說,我覺得有點困擾。」
「!」
瞪!
近衛活像顏麵細胞組織化為水泥似的,完全僵住。
呃,她為何這麼沮喪?
我隻不過是不想被整而已。
「是嗎……原來如此……」
「喂、喂,近衛,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