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涼月家工作,但是快撐不下去了
「啊!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體育祭隔天,九月二十日。
放學後,我獨自走到校門口,打算回家。此時,背後卻有道甜得像午後巧克力聖代一樣的聲音叫住我。
「真是的,我差點等不下去耶~好啦,一起回家吧!哥哥!」
「……」
老實說,我非常驚慌。那當然啊!為什麼會有這種光聽就快讓人胃酸逆流的甜膩聲音叫我「哥哥」?
莫非這是世人所說的幻聽?
天啊!的確,昨天是體育祭,體育祭結束後我家又慘遭劇變,所以我有點疲累,但沒想到自己的精神已經緊繃到這種地步。看來我得盡快服用力保×達D。
「咦?哥哥~你要去哪裏?」
我無視呼喚聲邁開腳步。別理它,快回家!不過,我不是要回自己家。
「哎、哎,哥哥~」
真纏人。搞什麼?為何我會捏造出這種奇幻角色?我那麼想要妹妹嗎?可是,我不是已經有一個妹妹嗎?還是個從早到晚都用摔角招式打招呼的格鬥技狂。
「哥哥,你有沒有在聽啊?」
我在聽,隻是不敢回頭而已。
哇!我覺得越來越恐怖。可惡,為什麼是妹妹?既然要捏造,我寧願捏造一隻會用親熱的態度尖聲打招呼「嗨!大家好」的老鼠。
事到如今,還是盡快回家吧。
隻要回到家,這個可愛的妹妹聲應該會消失。如果沒消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壞的打算是去除靈或上醫院。
此時,正當我一麵如此暗想,一麵加快腳步之際——
「摳布拉!」
不,我可不是在喊印度原生毒蛇的名字(注1)。
擒抱。
突然有人撲向我的背,用細小的手臂勒住我的脖子!唔噎噎噎噎噎!我不能呼吸啦!這招夠狠,我已經感覺到生命的危險!
「喂,哥!」
注1
意指眼鏡蛇,英文為「cobra」。
如果這時候聽到嚎啕大哭,那就是兒啼爺(注2);如果聽到「乖乖把血給我」,那就是德古拉伯爵;但是,偏偏我聽到的是媲美周日早上「美少女變身~」節目的卡通聲。
不,等等。仔細一聽,這道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唔……」
我發出「喀喀喀」的聲音轉過頭,往背上一瞧,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留著及肩銀發、有著迷你身軀、裙子底下穿著方便活動的緊身褲,而且五官像法國娃娃一樣端正的女孩。
鳴海薛丁格。
身為手工藝社副社長兼學園最強的她,正緊緊抱住我的脖子。
「薛、薛學姐……」
「哼!總算回頭啦?」
聽我叫出名字,薛學姐似乎滿意了,立刻從我的背上跳下來,同時,我連咳好幾聲,
換成平時,她貼得那麼緊,我的女性恐懼症早已發作,但不知是幸或不幸,勒頸攻擊分散我的注意力,最好的證據是我連一滴鼻血也沒流。
「你、你沒頭沒腦地在幹什麼?」
我一麵調整呼吸一麵問道。
注2
日本傳說中的妖怪,會像嬰兒一樣哭泣,如果有人把它背起便會緊緊攀在人身上,並且迅速增加體重把人壓死。
薛學姐「唔……」了一聲,盤臂沉思過後才說:
「肢體語言?」
「這種肢體語言未免太獵奇啦!」
「哈哈哈,別那麼生氣!追根究柢還不是因為你不理我?虧我還扮成你的妹妹耶!」
薛丁格大姐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唔唔,她說的對。搞什麼啊!幻聽?我未免太會胡思亂想,奇幻世界的門哪會說開就開呢?
「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用肢體語言嗎?哥哥。」
「那倒不是……話說回來,可不可以別叫我『哥哥』?」
「咦?為什麼?哥哥~」
薛學姐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揮舞雙手。
這副模樣和嬌小的體型結合起來,怎麼看都是個可愛的妹妹。至於她會叫我「哥哥」,那是有理由的。
由於體育祭的緣故。
在昨天舉辦的體育祭中,我和薛學姐約好要一決勝負。經曆一番波折之後,我們分出勝負,結果薛學姐便叫我「哥哥」。
「你不喜歡人家叫你哥哥啊?」
「嗯……」
老實說,這個稱呼是我的心理創傷,因為以前紅羽經常一麵說「我最喜歡哥哥」一麵把我當沙包毆打。尤其薛學姐和紅羽的身高相近,更容易勾起我的悲慘回憶……抖抖抖。
「那我改變稱謂。」
「改變稱謂?」
「簡單地說,你不喜歡人家叫你『哥哥』吧?那我換個叫法就好,這樣便能繼續當你的妹妹。」
「……」
不,不是這個問題。
話說回來,她那麼想當我的妹姝啊?
「哼哼,叫什麼才好呢?」
「你還是一樣我行我素耶。」
「這是我的長處!好,你要選哪個?」
「選哪個?」
「選項有『哥哥』、『葛格』、『大哥』、『大葛格』、『哥哥大人』、『葛格大人』、『兄長』、『兄長大人』、『兄台』、『阿兄』、『兄弟』、『小哥』、『老哥』,共十三種。」
「選項太多了吧!」
「你要小心,正確答案隻有一個,其他全都通往悲慘結局。」
「這和戀愛遊戲的分歧點差不多!」
「不一樣。即使你選到正確答案,一樣是通往死亡結局。」
「又不是恐怖遊戲!」
難度未免太高,一點也不像妹妹公主。
「好,玩笑話到此為止。快選吧!哥哥。」
「呃、呃……那選『大哥』好了。」
「……哇!你這家夥居然真的選啊!」
「是你要我選的耶!」
「而且居然選『大哥』……」
「別那麼嫌棄行不行?不然,你希望我選『葛格』或『葛格大人』嗎?」
「的、的確,這兩種叫法更丟臉!」
「那麼,快點叫我『大哥』吧!」
「唔~~~好、好啦!那麼……我要叫羅。」
隻見薛學姐輕聲喃喃說道:「大哥嗎?」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緊緊咬住嘴唇。
沉默數秒以後,薛學姐壓抑著羞恥心,拚命發出「大、大、大……」的聲音——
「——大仔!」
「大仔?怎麼會冒出這種充滿男子氣概的叫法?」
「大仔~~~~大仔~~~~~」
「住口!別用卡通聲大叫『大仔』!」
選項裏根本沒有這個稱呼吧!而且,會用這種叫法的絕對不是妹妹,而是弟弟,並且是渾身肌肉的那種。
「……大仔?」
「不管說得再可愛都不行。」
「呿,搞什麼,有什麼關係?叫大仔很萌啊!」
薛學姐滿嘴牢騷。
……不行,我真的贏不了這個人。光是詭話,我的步調便被她硬生生打亂。她和涼月是不同類型的強硬。
「好,你到底有什麼事?總不會是為了叫我『大仔』而叫住我吧?」
既然如此,我也強硬地轉換話題。昨天的體育祭裏,應該已解決我和薛學姐的所有恩怨,她現在又來找我應該是有什麼事。
「嗯,其實是關於我妹的事。」
「奈久留的事?」
我反問之後,薛學姐突然變得一臉嚴肅。
「你昨天沒接奈久留的電話吧?」
「呃!」
我渾身僵硬。
啊,這麼一提,昨天奈久留有打電話到我的手機。
「喂喂,我已經掌握證據啦!快點從實招來!」
「呃,沒接電話是我不對,我道歉……可是,奈久留未免打太多通了。」
「沒辦法,誰教她是戀愛中的少女。」
「那也不用打一百二十通電話啊!」
我將手機螢幕湊到薛學姐麵前。
非常可怕,來電紀錄上全是「眼鏡中毒者」。
我發現這件事時,害怕得不敢回電。
這八成是體育祭閉幕典禮上的告白事件造成的。
當時,奈久留不知是不是鬼迷心竅,居然說她喜歡我。如果隻有這樣,我大可開心又害羞地邁入「現實充」的世界,隻可惜現實沒有那麼美好。
因為奈久留想和我交往的理由,居然是因為想觀察我。
簡單地說,她是為了收集BL創作的題材。
看她那麼起勁,搞不好會開始寫我的觀察紀錄。西頓(注3)寫的是《動物記》,法布爾(注4)寫的是《昆蟲記》,奈久留寫的則是《BL記》。這應該可以成為特殊癖好人士的聖經。
想當然耳,我不可能答應她的變態要求,一口便拒絕她。
「奈久留對你還沒死心,反而更加迷戀你。」
「她有事傳簡訊就好啦。」
「我也這麼勸她,但她說:『傳簡訊給學長多難為情啊!』拒絕我的提議。』
「她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倒是很會害羞……」
「別看她那樣,其實她的臉皮很薄。昨天,她還向我傾訴煩惱。」
「煩惱?」
「她說:『我一看到學長的眼鏡便說不出話。』」
「……」
嗯……應該是「學長的眼睛」才對吧?薛學姐真是的,怎麼會說錯呢?不管奈久留有多麼迷戀眼鏡,也不至於連說話時都注意我的眼鏡……
「她說,她老是分心去看眼鏡的形狀,無法專心說話。」
「她居然真的是在注意這種東西啊!」
注3
英國作家Ernest
Thompson
Seton,寫過許多動物相關著作。
注4
法國作家Jean-Henri
Casimir
Fabre,以《昆蟲記》一書留名後世。
「咦?還是鏡片的厚度?」
「這更不重要!」
「反正就是這樣。她說,她和你說話的時候得避免凝視你的眼鏡,所以很辛苦,因此說話時會緊張。」
「……」
末期症狀。
這四個字在我腦中舞動。那家夥不行了,得趕快帶她去醫院,若是繼續拖延,連怪醫黑×克都救不了。
「對不起,待會兒我再向她道歉。昨天我有點忙,沒空接電話。」
「哦?你有事啊?」
「嗯。」
我不方便說出家中的慘狀,所以打了馬虎眼。
我更不方便說出我昨天住在哪裏,不,應該說是絕不能說才對。如果讓學園裏的人知道,將會非常糟糕。
「唔,那今天就放過你!其實我很信任你。」
「嗯?」
什麼意思?我曾經做過那麼令她信任的事嗎?我們在體育祭的關係,明明是一觸即發。
「畢竟你是成功馴服兔咪的男人嘛!」
「啊?」
兔咪……她指的當然是宇佐美政宗吧?
「兔咪認識你之後有所改變。以前我們跟她說話時,她完全不理我們,但最近好像變得圓滑一些,也肯和我們說話。手工藝社的人都謠傳,她八成是被你馴服了。」
「謠傳……」
「大家說是你馴服她以後,善加教導之故。」
「我沒有教導她。」
「那是調教?」
「也沒有調教!」
「咦?不然你做了什麼?喂她吃紅蘿卜嗎?」
「並沒有,她又不是真的兔子。」
「就是說啊。我也喂她吃過紅蘿卜.但根本沒用。」
「你還真的拿紅蘿卜喂她啊!」
「當時兔咪大叫:『別鬧了!你以為我會被紅蘿卜引誘嗎?』但最後還是吃了。」
「把紅蘿卜吃掉的她也有問題!」
我看她正是因為這件事才更不想說話吧?被當成動物看待,不高興是正常的。當然,薛學姐應該隻是開個小玩笑而已。
不過,我不曾對政宗做過任何特別的事啊。
就算想做,我也不夠機靈,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不像涼月那樣,不僅腦袋好,口才也好。
所以——我隻是和她交朋友而已。
我做得到的隻有這點。當然,如果政宗因此有所改變,我也覺得很開心。
話說回來……
「薛學姐還挺那個的嘛。」
「哪個?」
「很會照顧人。」
不愧是副社長,她很關心政宗。之所以能當上體育祭的籌備委員長,也是她的人望所致。隻要把平時的個性改善一下,她便能成為完美的學姐。
「啊呀!」
薛學姐聞言,卻發出小動物般的聲音,明顯感到動搖。
「笨、笨、笨、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沒頭沒腦地胡說什麼!」
「咦?我隻是說出我的想法。」
「羅、羅、羅唆!我最討厭被人誇獎!」
「討厭?」
「沒錯!被人誇獎和摸頭,都是我最~~~討厭的事!」
薛學姐瞪著我,臉紅得像紅蘿卜一樣。
……莫非這個人……
「你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啊!怎、怎麼可能!」
薛學姐結巴到令人吃驚的地步。
……太明顯了,怎麼看都是被我說中。
哇!好意外,沒想到薛丁格大姐這麼怕羞。
話說回來……這是什麼感覺?
如果用漫畫比喻,就像是傲慢的敵對女角在一陣激戰之後成為夥伴,隨即露出一絲嬌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