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這倒也正常,阿黛爾起先見到的情況就是如此。
事實上,大部分時候,哪怕是在此類的娛樂休閑場所,先生們的社交與夫人們的也並不重合,有一條無形的分界線在此。
“不是。”杜瓦爾先生搖了搖頭,對自己偷溜的行為毫無愧疚。
“沒有看見你,有些擔心。”
“我能有什麼事情?”阿黛爾一下就笑了。
“這裏可是劇院,再說我是公爵小姐,那麼大一個活生生的人,還能突然遇到危險嗎?”
杜瓦爾心知是她有所誤會,但這方麵來講,倒也沒有什麼錯誤。
他確實會擔憂她,比擔憂自己兩個孩子一般,還要為她心焦、為她癡狂。
“我隻是怕……”
他微垂了眼眸,阿黛爾陡然發現似乎他慣常在自己麵前露出這般溫柔又示弱的樣子,仿佛他本人真的是這麼脆弱、敏感、纖細的人——
她探究地看著他,就好像妄圖從他沉穩內斂又偽裝於溫柔的外表下,看到他那一顆不安而躁動的心,似乎在這樣一位先生的心裏,還存著這麼一個小人,一個年輕的靈魂。
不知道何時,這個小人於他的心中蘇醒,亦或者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心中有著年輕而稚嫩一麵的人。
這個小人會因為她的一舉一動而不安,會因為那種被牽動心神的忐忑與猶疑而表現出似乎與他一貫的沉著冷靜不相符合的脆弱。
似乎早在很久之前,他好像就已經無形之中與她表露出來了這一麵。
阿黛爾猛地意識到。
她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這一點,或者說在很久之前是否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在他還未曾明白自己的心意、未有和她表明心意之前,就已經發現了這件事情,但現在看來,他已經不怎麼掩飾甚至很善於利用這一點來博得她的同情了——
屢試屢成。
阿黛爾得承認自己在他麵前,實在是個心軟不過的小姐。
但幸運的是,她不是單向的,兩個人都是在為對方破例,因為對方而變得似乎不那麼像自己了,但又同時好像讓自己看起來更為堅定而堅強了。
阿黛爾一點都不介意對方露出這樣的神色來哄騙他,就像吃著蜜糖一般,這種甜蜜的滋味也隻有她自己心裏知曉。
在其他人的麵前,他哪怕是沉思,也不會流露出半分這樣的軟弱來,卻願意用此來博她一樂,或是滿足她一點小小的虛榮心,心甘情願地把“勝利”遞交到她的手上。
“我隻是因為今晚實在過於美好……”
“怕自己一個不留心,稍微一眨眼,所有的美夢都碎裂開來。”
哦我的老天。
阿黛爾快被這個老男人突如其來的那一點彷徨猶疑戳中到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擁抱他、親吻他,但好在她理智還在。
而這位聰明先生明顯比她想象的還要狡猾得多。
他很快地收斂了神色,用一個淡淡的笑容注視著她。
那種方才轉瞬即逝的脆弱與迷離在瞬間消逝,不過有那麼一瞬間,她大概是醒悟到了為何阿爾芒會從這樣一位看起來堅定、正直、高大的紳士身上繼承到那種不可思議的憂鬱氣質。
也許是在她未曾了解和參與過的回憶裏麵……
阿黛爾忍不住好奇,她一麵告訴自己做這種追究是沒有意義徒增煩惱的,一麵情難自禁,想要知道曾經的他是何種的模樣。
在他年輕的時候,是否也是阿爾芒那個模樣,那種帶著點天然的令人憐愛的憂鬱氣質,又是那樣白淨可愛的一位美男子。
亦或者,看他如今這熟練的哄她的手段,也許他以前該也是略顯風流的男子,是那種如同加西亞伯爵一般重情重義但同時又玩轉女人堆、情人很多的家夥。
但想到他連私生子的傳聞都不曾有,阿黛爾又覺得,興許他曾經是個花花公子,卻有某種片葉不沾身的本領。
她偷偷地在心裏猜測,是否對方是一個如同朗塞先生一般的苦修士,但也許這位清心寡欲的先生因為她又重新動了凡心——
想到這裏,阿黛爾便覺得更加愉快了。
她因為對方的關切和愛護而升起的感動摻雜了幾分甜蜜的歡喜,她向他伸出了手,他自然地握住,沒有半點猶疑與不適。
盡管兩個人依然身處走廊,隨時會有人經過,但兩人的神態都十分自然,自若到好像他們本該如此一對。
“您看,我在這裏。”
她笑著抬頭看他,調皮地用帶著蕾絲手套的手指輕輕地撓了撓他的掌心。
他一把握住她作亂的小手,隻覺得這甜蜜的滋味著實難熬。
一邊是難言的歡喜,一邊是理智的冷靜,仿佛把他的心都在烈火與寒冰中不斷地淬煉著。
“嗯,我知道了……”
他低頭看著她,兩個人離得有些近,卻又不到過分曖昧的地步,隻是兩人間奇妙的氛圍不足為第三人插足。
他吞咽了一下。
一股難言而晦澀的情緒在胸膛中翻滾,感情叫囂著讓他做一個張狂的無禮之徒,而理智卻又無比堅定地要求他必須為自己心愛的人恪守自身。
“先生,不必惶恐。”她是如此聰明,又是如此敏銳,他那些小心思總是在她的麵前無所遁形,倍感熨帖的同時又忍不住心生惶然。
“我從不是個輕易出賣自己的人,更不願意做那種出爾反爾的事情。”她含笑的眼眸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他無法移開視線,他緊繃著自己的麵孔,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企圖用這種禮貌的軀殼掩飾自己內心激蕩的情緒。
“我答應的事情,一定是因為我發自內心的願意,而非因為任何理由。”
“如果一定要說,那這個理由,隻會是‘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