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鶴沒有想到,這個從怨氣凝體的一團血肉中解救出來的灰發青年,口中說得“餓”,並非是對於食欲的貪求。
屏風分隔內外。秦鈞就躺在內屏裏麵。
江應鶴與顏采薇坐在一處,有諸多道友解決完此地肆虐的鬼氣之後,紛紛向江應鶴見禮,向江仙君與蓬萊仙門的守望相助道謝,隨後再行告辭離開。
這過程之中,有一位藥王穀的元神真人,探測過了秦鈞的情況。
“此人靈根超凡,定然是一品修仙種子……隻是肉軀浸潤鬼氣,萬鬼侵蝕過,以後修行路途之上,常需引導修複,否則……”那位真人捋著長須歎氣,“恐怕將走火入魔,墮為渾身怨氣的鬼修。”
這些也是江應鶴的判斷,他微微頷首,問道:“可有辦法?”
“若要平息鬼氣,須得洞虛境之上的先輩哺喂道體之血,以淨化其體。等到這孩子自己突破元嬰之後,就可以穩定根基,不受影響了。”
江應鶴立即想到那一日救他時,對方落在鎖骨上的啃咬,想必也是不願墮落,一心想要回歸正途。
他點了點頭,與那位藥王穀真人告別後,才與身旁的顏采薇對視一眼,道:“師姐以為呢?”
十日平怨,顏采薇做了許多安撫傷眾,淨化驅邪之事,被安州百姓立了幾個供牌,這兩天正在對著這些神道修士所用的人間願力發愁。
她歎了口氣,道:“引他入門,豈不是要時時由你哺喂點撥,李還寒可會願意?”
江應鶴道:“那便將他收作我的第二個徒弟。”
顏采薇驚奇地望他一眼:“不滿百年,再收一子,想必修真界眾人對你的座下之位,又該心生覬覦了。”
江應鶴隔著屏風望去,淡道:“這是緣分到了,凡夫俗子,入不得我的門下。”
顏采薇想到之前那一千年,諸多躊躇滿誌想要拜進江師弟門下的青年才俊,又想到他們如今的境界、和李還寒那個天魔之體的境界地步,頓時對江應鶴的眼光和緣分心生感歎。
“……難道不世出的天才,也會吸引別的不世出的天才麼?”她搖了搖頭,“隻要你收徒,掌門師兄怕是能再高興得一晚睡不著。隻是這兩個孩子,一個天魔之體,一個萬鬼侵神,不知道還以為你救死扶傷。”
江應鶴摩.挲了茶杯一會兒,道:“精準扶貧。”
話語才落,裏麵那個“精準扶貧對象”便從軀體的自我修複中醒來,稍稍有了些動靜。
江應鶴站起身,繞進了屏風裏麵,一眼便見到灰發青年的眼眸轉了過來,是那種發冷的鐵灰色。他五官輪廓很鋒銳,線條鮮明,眼眸間有一種默然而致命的感覺,帶著防備之感。
他坐在床榻一旁,平靜道:“隨我入蓬萊。”
真是單刀直入,一點轉彎的餘地都沒有,在對方回複之前,江應鶴補充道:“如若不想修仙問道,最多三五年,你軀體潰爛崩解,化為塵土。仙途雖苦,但可以增長你的壽元。”
這是江應鶴印象中,對凡俗之人最大的誘.惑,什麼通天徹地、搬山移海的大能,對他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一些。隻有活得久,是最真實的、近在眼前的利益。
但對方的反應並不大。那雙鐵灰色的眼眸仍舊盯著他,這視線幾乎像是屬於一個凶獸或是惡靈的,像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標,有一絲絲的新奇或者有趣感。
他沒有回複,江應鶴便當他默認,低頭用左手拇指在另一手的食指上滑了一下,冰雪道體的肌膚立即割裂開,露出鮮紅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