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已經開了,直到裏麵的人出聲喊了他一句,沈珩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朝正睜著大眼睛瞧他的前台小雪抱歉一笑:“不好意思。”他快步踏進了電梯。
“小沈律師,你下班了還這麼認真啊。”沈珩低著頭看手機,他屏幕貼了防窺膜,小雪隻知道他工作繁忙,以為他還在看案子的文書,便在旁邊讚歎了一句。
沈珩抬眸對她笑了笑,小雪被這個漂亮的笑容驚豔了一下,忍不住又說:“其實我今年也在準備司法考試,不過我是在職,感覺有點困難,還剩半年就得考試了,我那些資料還有二十多本沒看完呢。”她語氣有些無奈。
“你在律所工作了一兩年了,其實有些理論的東西沒有必要一直看教材和學習視頻,多刷幾遍往年的題庫,用處比看書大,而且我覺得你考司法考試,問題也不大。”沈珩把手機放進口袋,溫和鼓勵道。
“真的嗎?那我回家去買題庫?”兩人一起走出電梯,小雪衝沈珩認真的眨巴眼睛。
“往年題庫大多數都是不公開的,你要是想做的話,我可以把我之前整理的幾套題給你,然後你再多做做機構發給你的模擬題,隻要正確率不是太低,客觀題肯定沒問題,主觀題稍微努力一下應該也能一次過。”沈珩認真的給她解釋。
小雪的表情一下興奮起來:“那太好了,小沈律師,辛苦你了,先提前謝謝你的題,如果我考上了,一定再好好感謝你!”
“不客氣,都是同事,不用這麼客氣。”走到樓下大門前,沈珩揮揮手和她告別:“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嗯,明天見!”小雪笑眯眯的和他告別,轉身去了另一個方向。
沈珩一邊往最近的地鐵站走,一邊掏出手機給宋程皓打了個電話。
“嘟…嘟…”的聲音響了半天,對麵遲遲沒人接,沈珩皺了皺眉,剛要掛斷,就聽見對麵接通的聲音,他忙道:“程皓?”
對麵無人回答,反而傳來的是掛斷的嘟聲,緊接著,宋程皓的短信就發了過來。
【我在教務處這裏不方便。】
這條短信讓沈珩鬆了口氣,他剛剛差點以為宋程皓是出什麼事了,這才稍微安了下心。
他停下即將到達地鐵站的腳步,查了一下從這裏到大學城的路程,他打算去宋程皓的學校看看。
畢竟宋程皓的論文從選題開始就是他一手指導的,現在鬧了這檔子事,要是真有什麼糾紛,他還能幫宋程皓做個證人。
自己的u盤裏應該還保存著一些資料和文獻的原件,即便真的是被人偷去了,時間肯定是自己在前。
現在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鐵人流量太大一時半會擠不上去,沈珩翻了翻其它路線,伸手攔了輛出租車。
車上,他給宋程皓發了條短信。
【程皓,先別慌,我現在往你那邊去,這件事肯定能解決的。】
發完這條短信後不知道為什麼,沈珩心裏突然生出了些緊張,心裏隱隱冒出了種不安的感覺。
像是有什麼正在暗暗蟄伏,匿於暗處,自己卻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它虎視眈眈的目光,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時機,蓄勢待發,準備下一秒就——
“嗡嗡——”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正在出神的沈珩驚得驟然回了神,看了一眼屏幕,是一個陌生號碼,他也沒想太多,直接按了接通。
“喂,您好,我是沈珩。”現在工作電話很多,所以他現在養成了接通先報出自己名字的習慣。
“嗯,沈珩,我是江知禺。”聽筒中傳來的熟悉聲線異常的冷靜而強勢,不帶之前打電話過來時的討好和小心翼翼。
就在這短短的幾秒,有那麼一瞬間,沈珩恍然像是回到了曾經和江知禺戀愛的時期,他給自己打電話時的場景。
“有事嗎?”定了定心神,沈珩問。
江知禺站在楚燁臥室裏的陽台上,一手捏著手機,一手緊握著欄杆。
如果現在有人在他旁邊,就能看出他現在的表情其實很緊張也很局促,連帶著攥著手機和欄杆的手指都因為用力而越顯蒼白。
但是他的聲音卻維持著相當好的體麵。
“我有一些…你可能會感興趣的事情想和你談談。”江知禺穩聲道。
“如果你還是想像之前那樣說一些無用的廢話,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沈珩低聲說完,下一秒就看到了後視鏡裏司機投來的好奇的眼神。
他垂眸,又壓低了幾分聲音:“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請你不要來打擾我。”
江知禺總是不厭其煩的換各種各樣的號碼給他打電話,沈珩覺得有些厭煩,正在心裏估量著什麼時候去換張電話卡,就聽見江知禺在電話那頭深深歎了口氣。
“你?很重要的事情?是給姓宋的他們一家收拾爛攤子嗎?”
“你什麼意思?”沈珩沉下聲音,冷冷道。
他心裏突然有了一種極為奇怪的猜想。
為什麼宋程皓的父親因為一些小事就被那麼決絕的辭退處理,為什麼宋程皓的母親也在失業邊緣,為什麼宋程皓的論文是自己一手指導的,卻在這即將畢業答辯的緊要關頭突然出了岔子,而且還是直接影響到他畢業和檔案的重大事故。
太多的巧合撞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必然是人為。
而宋程皓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能惹到什麼這樣隻手遮天的大人物?
“都是你幹的?”他聲音裏含著不可思議的驚詫。
這像是江知禺能幹的出來的事,畢竟從分手到現在,他幹的事情已經不斷在試探和踩踏自己所能接受的底線。
隻是他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能做出隨隨便便毀掉別人的職業生涯,甚至是人生生涯的事情,這麼混蛋的人,真的是他真情實感愛了這麼多年的人嗎?
“你現在願意和我見麵談談了嗎?”江知禺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低聲問道。
沈珩壓抑住心內想要發火的想法,閉了閉眼:“好,我在律所樓下的咖啡廳等你。”
現在出租車剛駛出去不久,回去應該還來得及。
沒想到對麵的人卻拒絕了。
“我現在在京城,不方便出門。”江知禺頓了一下,在沈珩反問他之前,繼續道:“我在之前我們一起住的公寓等你。”
“你現在沒有反駁的機會。”江知禺慢慢說完,不等對麵反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沈珩聽著聽筒中傳來的掛斷聲,握在手機上的力氣不斷增大,最終,他還是咬著牙忍下了,開口對著司機道:“師傅,換個方向,到這裏。”他報了個地名。
出了電梯,沈珩站在公寓門口,神色無比複雜。
第一次主動離開這裏的時候,他發誓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第二次被江知禺關在這裏關了兩天,被警察帶走後他覺得自己終於不用再踏足這裏了。
沒想到這一次,他居然是自己一個人主動來的。
還真夠諷刺。
他麵色冷峻,伸手按了門鈴。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快的像是門內的人一直在門口等著他過來,江知禺站在門口,穿著打扮都和平常無異,隻是氣質有些消沉。
“你回來了。”江知禺彎腰給他拿了雙拖鞋,動作自然的像是兩人就是普通的情侶,而他真的就在迎接自己男朋友下班一樣。
“進來吧。”江知禺關上門,先進了客廳。
沈珩深深呼了口氣,轉身跟著他在沙發上坐下。
他開門見山:“宋程皓父母的事情,還有他的論文,都是你做的,對嗎?”
江知禺沒有回答,而是深深地看著他,半晌,才輕輕開口:“剛下班嗎?要不要吃晚飯?”
“回答我。”沈珩眨也不眨的盯著他。
江知禺避開沈珩的目光,兀自說道:“其實從你家回來以後我很想去找你,但是一直…”
“江知禺!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問你那些混蛋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到底還有多少手段逼我!”
一路上壓抑在胸口的怒火和被威脅的憤懣終於在江知禺這答非所問的回答中爆發,沈珩從沙發上利落起身,對著他低吼道:“你做這些到底是想幹什麼!”
沈珩從來不會這樣毫無顧忌的發火,即便是在江知禺一次一次試探他的底線的時候,也隻是在被逼急了的場景下反抗和斥責。
他現在這樣,讓江知禺有些驚詫,但很快,江知禺就失落的垂下眼:“我就是想和你聊聊,你怎麼開口閉口都是那姓宋的一家人。”
“你以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嗎?”沈珩冷冷的看著他。
“那我就和你說吧…”江知禺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他站起身和沈珩麵對麵,剛一伸手,沈珩就警惕的向後退了一步:“你幹什麼?”
“沒什麼。”江知禺每走一步,沈珩就避開一步,江知禺索性直接把他兩隻手鉗住,從他兜裏掏出了手機。
沈珩掙脫未果,隻能狠狠地瞪著他。
他看了一眼屏幕,手機界麵頂顯示了一個紅色的圓點正在不斷閃爍,證明這隻手機正在錄音。
江知禺直接按了關機,看向沈珩嗤笑了一聲:“我也算常常和律師打交道,你這手段不算高級,但你還真有想要和我打官司的想法?”他表情閃過一絲傷感:“你還真是會傷人心,沈珩。”
他把沈珩的手機放在一邊,重新在沙發上坐下:“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宋程皓的父親已經丟了工作,母親也會在一周之內被辭退,都有正當理由,不會賠付工資。”
江知禺直視著沈珩仇視的目光,開口的話竟然停頓了一會:“還有…宋程皓的論文,我原本隻是想讓他在畢業之前拿不到畢業證被勸退,誰讓他倒黴,今年有教育組的人來抽查畢業論文,正好抽到他了,這件事會鬧的越來越大,到時候他畢不了業,也不可能找到工作,不知道他家的存款,夠他們吃幾年?”
沈珩緊緊握住了拳頭,嗓音有些顫抖,自己到底是惹上了一個多麼恐怖的人,卻要讓他珍惜的身邊人為他遭受報應。
“放過他們。”他嗓音幹澀,眼神木然。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逼你,可是這才幾個月,你就已經找到新歡了,還和他同居,搶走我的人,他一定要付出代價。”江知禺眼神中滿是痛苦,語氣卻是固執。
“我讓你放過他們!”沈珩狠狠抓住江知禺的領口,將他拉近到自己麵前:“你到底還想怎麼樣,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江知禺,你是第一個。”
江知禺任他揪著自己的襯衫衣領,神色黯然,卻還是苦笑了一聲:“好,隻要你重新和我在一起,我就放過他們。”
沈珩的眼睛裏已經因為傷心和憤怒交織而浮上了一些血絲,他推開江知禺,用盡全身力氣,揚起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江知禺的頭被打偏在了一邊,這一巴掌來的太突然太狠厲,讓他一時有些發懵。
他用舌尖抵了抵臉頰內側痛的麻木的那一塊皮膚,偏過臉看向沈珩,眼神委屈:“你為了那個男的打我?”
沈珩冷笑一聲,沒有理他。
江知禺的臉上已經逐漸浮上了一個掌印,似乎隱隱有種要腫起來的跡象,他笑了笑:“沈珩,你真的有那麼喜歡他嗎?”
“是真的喜歡他,還是隻是在和我分手後需要人陪伴,而他又恰好出現?”
“沈珩,你覺得我不懂你,是,我從前是不了解你的生活,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都不理解,可是我懂你的想法。”
“所以我知道你不會真心喜歡那個姓宋的,他年紀小,和你的差距太大,又處於弱勢方,你根本就不喜歡他。你這個人是絕對慕強,隻有比你優秀,比你更成熟的人才會吸引到你,他?讓我猜猜,是不是死纏爛打了很久才勉強把你追到手?”
沈珩暗暗心驚。
從一開始,所有他不願意去想,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麵對的隱秘想法就在這種情況下,這樣一點一點被江知禺慢條斯理的陳述出來,這讓他覺得驚慌,更多的是像被當場扒光一樣的羞恥和無措。
江知禺好像短暫的恢複了一下他的本性。
“與你無關。”沈珩看了他一眼便閃開目光:“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討論我喜歡誰還是討厭誰的。”
“好,你不想聽那我就不說了。”江知禺放溫柔了聲音,說出的話卻和他的語氣格格不入:“我剛剛說了,隻要你願意重新和我在一起,就會放過他們一家。”
見沈珩不說話,江知禺頓了頓,又繼續道:“我可以幫助他父親找到更好的工作,他的母親也可以升職,而那個姓宋的。”江知禺臉色陰沉:“我可以勉強放過他,讓他安心畢業,隻要你不再和他有交集,我是不會找他麻煩的。”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沈珩冷漠道:“你騙過我那麼多次,我這一次又有什麼理由相信你。”
“我沒有騙過你。”江知禺看向他的目光十分認真:“隻要你答應我,我說過的話就會說到做到。”
沈珩沉默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覺得用威脅和強迫就能換來真愛嗎?
如果說,到今天所發生的這一切,這就是江知禺口中的愛,那他寧願永遠都不要,寧願一輩子孤獨終老。
他們現在還沒在一起就尚且如此,如果他現在真的答應了江知禺和他複合,以後自己要是稍有忤逆他,江知禺豈不是要比現在更偏執更瘋狂。
他的掌控欲和占有欲沈珩是見識過的,他不敢再想象江知禺如果就這麼繼續偏執下去,會是什麼後果。
“沒有關係,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屋內半晌沒有聲音,江知禺才緩緩開口:“教學組的調查時限是一周,我給你五天時間,如果再長,就算我等的下去,那個姓宋的也等不下去。”
沈珩站在原地凝視了他片刻,再開口時嗓音有些嘶啞:“我好後悔,為什麼當年要認識你。”
江知禺睫毛顫了顫,勉強衝他笑了笑:“我也後悔,後悔為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遇見你,為什麼當初沒有好好珍惜你,為什麼…”
“夠了。”沈珩開口打住他的話,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沈珩。”江知禺小聲地在身後叫他。
“等你和他分手以後,你就搬來我這裏住吧,你上下班我都會接送你,不會讓你覺得不方便的。”
沈珩一秒都不想在這裏多呆了,他快步走到大門口,拿起自己的東西離開了公寓。
江知禺維持著看著沈珩離開的動作在沙發上坐了許久,直到一串急促的手機鈴聲將他從出神中喚醒,他看見上麵的備注,皺了皺眉頭,點了掛斷。
沒過一會兒,手機鈴聲又再一次不厭其煩的響了起來。
坐上回家的公交車時,沈珩還是覺得手腳冰涼,明明已經是初春溫暖的天氣了,但江知禺幾句話,卻讓他像是回到了嚴冬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