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的臉看上去還有些發白,顯然是有過精神力損耗的結果。
但他精神很好,笑起來也帶著光芒。
不止是眼前的兩個人,原本還在做其他事的軍士,視線都投了過來。
有的人對眼前這個青年並不陌生,是之前實訓時特地請過來的最年輕的機甲師。
可是機甲師跟機師差別太大了,怎麼會……
更何況,上的還是主將的機甲。
答案在所有人心裏呼之欲出。
林晗的心裏倒是很坦蕩。
他不可能像一個易碎的瓷器一樣永遠待在溫室裏,被動地從同事的口中或者通訊器裏聽到前線的戰報而無動於衷。
與當時兩人坦白時一樣,已經沒有退路,那就更沒什麼可怕的了。
當時林晗踏進決意踏入第二駕駛艙,並輕車熟路地連接上了精神力中樞時,心中忽然一動。
他打開與第一駕駛艙的通訊,與自己曾經定製的係統提示音一起開了口:“林先生永遠愛你。”
林晗用手敲了敲透明的分隔門,語調輕快:“請指示。”
他與賀雲霆的距離剛剛好,對方有一分鍾沒有說話。
林晗知道,等賀雲霆再開口的時候,一定會明白自己所有的心意。
果然,片刻後,林晗聽到一聲幾不可察的、淺淡的笑。
即使沒能看到對方此刻的麵容,他卻依然能想象得到賀雲霆的樣子。
他從來冷硬的唇角會微微翹起,像早春初融的雪。
那雙眼睛一定盛滿了隻有自己能掬捧的溫柔,僅需略微彎下腰去,就能用手觸到。
“林先生不怕這些蟲子麼。”賀雲霆問他。
明明是個ega,明明體質差得需要營養劑維持,明明幹淨得像天邊最澄淨的雲,明明什麼都沒有接觸過,卻總有無上勇氣。喵喵尒説
“還好。”林晗回憶了一下之前在邊區的情況,如實說,“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隻是比起它們醜陋的外表……”林晗聲音沉了一些,陷入某個少年純粹而帶怯的笑裏,“我更想讓小紅莓活過來。”
他曾作為最殘忍的犧牲品留在了邊區,而在他出事後很快就有蟲族攻過來,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兩者之間的關係。
可不論如何,他的笑容和心事,終究被毫不留情地剝奪掉。
“明白了。”賀雲霆用手握住操縱杆,偏頭問,“林先生想怎麼打?”
他已經找回了記憶,現在兩人隔著門交流,賀雲霆忍不住回想起許多年前遇到他的樣子。
那時候他剛進部隊,有些手續還要回來交接,在某一天晚上路過機甲訓練室時見到的情形。
他聽到一點很細微的聲響,走近了才看到,禮堂裏那個笑起來很溫和的少年此刻正一個人坐在機甲練習室裏,卻不見曾讓自己心動的笑,眼中隻裝了沮喪。
他的額前有細密的汗,手上沾了一些機油,抿著嘴,好像很不甘。
賀雲霆看到他重新爬上給新生準備的練習機甲,這些機甲他很眼熟,不能像正式投入戰鬥的機甲那樣可以用精神力操控,是專門用來測試體質的基礎機甲。
換言之,如果這種都駕駛不了,就更別提其他的訓練款。
看上去少年是真的很努力,可從不平穩的呼吸和失落的神色來看,他似乎連這麼基礎的機甲都開不了。
賀雲霆原本應該很快離開,最後卻站在某個不遠不近的地方,沉默地留在原地。
他好像一直在等,等到少年垂著肩,滿臉黯然,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麵前的大鐵殼子,很慢地蹲下來。
賀雲霆看見少年的肩膀過分瘦削,好像夜風再深濃一點,就能將他也一並融入其中。
他看見少年關了燈,臉埋進環起的雙臂裏。
他的肩膀沒有聳動,應該沒有在哭。
可是賀雲霆就是覺得,他應該會冷,應該需要一件外套。
一點點也好,總歸是彌足珍貴的溫暖。
可當時的他最終沒有上前。
但是還好,賀雲霆從回憶裏抽回神來,少年變成了青年,依舊和煦溫柔,而自己也終於可以陪他圓一個夢。
在林晗的視野裏,賀雲霆此時的動作,剛好能讓他看見對方額前的銀發,英挺的鼻梁,以及吻過千萬遍的不再冰冷的唇。
林晗不知道賀雲霆此刻在想什麼,但還是將聲音揚起來,帶著從不曾有的銳氣和興奮:“要狠一點。”
要狠一點,也要帥一點。
要將首領的頭顱高高拋起再重重摔下,要一拳一拳鑿開惡臭流膿的腹部和大腦,要一隻一隻全部償還那時邊區軍士們的生命,和被毀掉不再重來的躍遷點。
“好。”
賀雲霆很幹脆地應了:“那我調一下武器庫。”
將蓄能值拉到最大,將直線距離升到最高。
“我來操控關鍵部分,林先生負責精神力連接就好。”賀雲霆說著,一邊將臉轉回來,重新認真地盯著麵前的屏幕。
宙斯開始在他們麵前擋下萬千攻擊,而m2742在兩人的操縱下一躍而起
機甲飛到最高點的時候,林晗聽見通訊器裏傳來聲音。
“林先生盡興。”
林晗於是也勾起唇角:“謝將軍奉陪。”
現在麵對眼前這些明顯還在吃驚的人,林晗將頭盔在空中虛虛地拋了一下,再穩穩接住,扶著升降梯從機甲上下來:“哪裏的問題?”
那名軍士怔了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反應過來,知道這是懂修理的專家,連忙撓了撓頭,如實說了機甲的情況。
“簡單,你備用箱裏的東西就能解決。”林晗眉頭也不皺地從升降梯上跳下來,風裏還彌散著腥臭難聞的蟲族血液氣味。
周圍是還在清理戰場的士兵,這次來的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先驅部隊,所幸到得及時,還沒能讓對方更多的人登陸。
但誰都知道這隻是個開始,邊區的躍遷點已經炸掉了,從今天起,接下來的所有泊口都要警戒,蟲族的性格向來粗暴直白,隻要開了頭,就不可能會停下來。
林晗很快將那名軍士的機甲處理好,把鑰匙還給對方。
有的幹脆直接投來好奇的目光,有的則在偷偷打量。
他很坦然地麵向其他人:“還有誰需要幫忙嗎?”
林晗等了一會兒,充分給這些軍士接受和消化的時間。
終於有膽子大些的士兵試探著走近了一步:“那,您……”
您跟上將是什麼關係?
盡管心中的猜測大概率是那個答案,總有人想要知道一個確切的信息。
他剛要說話,私人通訊器裏接進來一個聲音:“林晗,準備回去了。”
“這就來。”林晗應道。
士兵看到林晗掛斷了通訊,對他們笑了笑,回答了之前所有人都好奇的問題:“猜猜看。”
青年笑起來時眼睛會不自覺地彎起,眸中頃刻盛滿了明亮的暖意,又隨著一點微垂的眼梢流出些許溫柔來。
不否認,也就是變相肯定了他們心中所想。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剛才的情形。
龐大的機甲將鋼甲蟲的首領按倒在地麵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堅硬的拳頭重重錘下,混著四濺的血液和令人作嘔的組織,在最後收起了熱.兵.器,用最堅硬的金屬和拳頭將對方擊潰。
而駕駛它的其中一個人就站在他們眼前,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