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霆點點頭，也不再說話，開始按照程序進行機甲的測試。
流暢而一氣嗬成的操作，林晗看著賀雲霆凝神，專注地操縱機甲，感受到自己身處的大鐵殼子發出巨大的轟鳴，伴隨著氣流開始上升。
他覺得很神奇，麵前的人在操縱起機甲來後，整個人完全變了。
那是一種被重重嚴苛訓練打磨過後對機甲的掌握和熟稔，還要有對自身完全的信任，隻有具備了這些，才能像現在這樣輕易地駕駛。
賀雲霆測試的這台機甲是第一個騰空的，林晗呆呆地看著他進行各項數據的操作，看見他在半空中打開武器庫，毫不遲疑地蓄能，盡管他知道隻是測試，裏麵也沒有荷槍實彈的武器，但光是這麼看著他，林晗的心就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
這是他多年以來所向往的。
此刻的體驗跟飛行器完全不同，飛行器隻能作為一種交通工具，而機甲不一樣，它是最鋒利的武器，是集結了帝國最頂尖的軍事技術的產物，更需要交由最強的人駕駛，才能發揮它百分百的用途。
林晗以前要麼看的錄像，要麼都是在實驗場看老師或者學長測試機甲，他們再怎麼樣也隻是研究人員，在半空裏一項一項嚴謹地試著數據，而現在賀雲霆的模樣，不像測試，倒像是真的在麵對什麼戰鬥。
他從沒親眼見過真正的軍人在他麵前駕駛機甲。
很震撼，又心旌激蕩。
像夙願燃燒而起的熊熊火苗。
林晗在這一刻有些沮喪。
他心裏知道，自己有多想駕駛機甲，做一名真正的機師。
麵前的少校還這麼年輕，但聽說已經是當年機甲實訓的第一名，也參與執行過很多次任務了，怪不得能這麼熟練。
林晗忽然就很羨慕。
他一定去過太空，而不是像自己這樣，隻能每天摸摸機甲解解饞，然後幻想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近距離地接觸銀河。
正當他這麼想著，他聽見有人在叫他。
“林晗？”
賀雲霆好像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林晗連忙回神：“怎麼了，少校？”
對方把軍帽摘了放在一旁，於是林晗回頭的時候，終於沒有阻礙地看見了他的臉
原來摘下帽子的少校是這樣子的。
原來他的瞳仁是湛藍色的，裏麵映著一個正在發呆的自己。盡管他現在並沒有其他表情，但林晗就是覺得，自己十分鍾前想法完全是錯誤的，原來少校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凶巴巴的。
林晗愣愣地眨了眨眼。
於是賀雲霆眼裏的那個少年也眨了眨眼。
然後賀雲霆本人也眨了眨眼。
“……沒什麼。”少校收回視線，林晗看見他抿了抿唇，好像欲言又止。
“是需要什麼嗎？”林晗連忙問，“還是說哪裏有問題？是哪個係統，還是說……”
他有些緊張，想通過說話來掩飾，在往操作台靠的時候，指尖擦過賀雲霆握在操縱杆上的手背。
他剛才看上去好像有點難過。
怎麼樣他才會好一點？
“啊……”
林晗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
他沒想到這樣一點情緒居然被對方看了出來。
“係統沒有問題。”他聽見賀雲霆說。
“哦、哦，”林晗點點頭，連忙後退一步，“那就好。”
“少校您……繼續。”他小聲說。
其實他有點不太敢看賀雲霆，明明能讀心的是他，結果不好意思的卻是自己。
這種明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卻不能回應的感覺並不太好受，林晗在心裏給自己打了個氣，還是決定給賀雲霆傳達一點“自己並沒有不開心”的訊息。
林晗重新抬起頭，對賀雲霆努力微笑了一下。
他笑起來的時候跟母親一樣，眼梢會彎下來，弧度溫柔得剛剛好。
大概這個笑真的能感染到對方，賀雲霆沒有再說話，轉回頭去，繼續進行下一輪的測試。
林晗從來沒有那麼認真地看別人駕駛機甲，更何況還離自己那麼近，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的人，仿佛他要是多看一會兒，自己最終也一定能像他那樣馳騁於星河間。
得了允許，這一次的測試是全方位的，包括精神力連接中樞，因此賀雲霆將機甲開得很高，是飛行器的三倍。
林晗看著舷窗外與平日裏都不同的景色，忽然希望這場測試的時間能更長一些。
等賀雲霆將基礎的測試完，林晗在他身旁把確認無誤的數據發回研究組以後，對方將武器庫收起來，問道：“接下來是要測精神力連接中樞麼？”
這個是新研發的係統，賀雲霆也是第一次測試。
林晗“嗯”了一聲，快速思考了一下要怎麼樣跟賀雲霆說。
其中的原理和公式演算太複雜，但林晗很聰明地換了一個說法，以一種易懂的方式將這個晦澀的原理告訴對方，既不顯擺，又能輕易地讓聽者了解這套係統的用法和意義。
說到自己專業的時候林晗就輕鬆得多，更何況他現在不覺得賀雲霆凶了，說起來便頭頭是道。
賀雲霆看著麵前滿臉自信的人，幾乎想不到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少年，竟然能掌握這麼多艱澀難懂的東西，更難能可貴的是，還能讓別人也瞬間理解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所以，少校要不要試試？我幫你打開係統。”
“好。”
林晗走到另一頭，用手指點開複雜的操作屏，熟練地鍵入口令。
賀雲霆也很配合，跟隨著林晗的指引，一點一點嚐試著用自己的精神力進行更深一層的操作，在中樞係統連接成功後，林晗就安靜地看著對方開始無師自通地駕駛，到後來就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語音指引了，賀雲霆自己就能熟練地完成一係列測試。
最後這台機甲重新回到實驗場時，比所有人預估的時間少了足足一半。
林晗一一將數據發送回去，獲得降落許可後，將自己的光腦收起來，對正在駕駛的賀雲霆說：“少校，結束啦。”
賀雲霆沒有說話，隻是依言將機甲開到原來的地方。
一聲沉沉的轟鳴過後，機甲停穩，這一次測試算是圓滿結束。
林晗想去取鑰匙，賀雲霆先一步將機甲鑰匙遞了過來。
“謝謝少校。”他接過，道了聲謝。
原本一直沉默的人在兩秒後終於又開了口。
“林晗，”賀雲霆叫他的名字，“你可以不用叫我少校。”
總叫這個，感覺兩人之間總隔著很遠的距離。
賀雲霆心裏沒有別的想法，隻是下意識這麼說道。
林晗不知道對方此刻的心聲，但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然後又很認真地發問：“那我叫你什麼呀？”
這個問題明顯為難住了兩個人。
機甲已經停好了，他們很快就要從上麵下來，然後一個回基地，一個繼續上學。
交集好像突然就會斷掉。
“我以前也是帝軍大的學生。”
過了半分鍾，賀雲霆才重新開口，可話又隻說了一半。
還好林晗理解了對方的意思，聯想到賀雲霆曾經在去年的新生典禮上見過自己，試探著問：“那我叫你……學長？”
“好。”賀雲霆這次就回答得很快了。
賀雲霆走到升降梯前。
他在等升降梯移過來，但也好像在等林晗走過去。
於是對方跟著他兩步上了升降梯，原本用於一人的升降梯載了兩個人，難免有些擁擠。
林晗看見賀雲霆戴上軍帽，那雙眼睛就被帽簷重新遮住了。
等賀雲霆從機甲上走出來時，就又恢複了一開始自己見到的那個，看起來不近人情的少校。
但少校不讓自己叫他少校。
想到這裏，林晗彎下眼梢，對麵前年輕的軍人揮了揮手，往科研大樓走，笑著告別。
“那下次再見，學長。”
“我叫林晗，學號是2472w。”
賀雲霆“嗯”了一聲，也對他擺了擺手，走向基地的隊伍。
兩人好像都默認了，一定會有下次的相見。
但林晗沒想到下次相見居然這麼快。
從實驗場回來的第三天，林晗終於將這次跟賀雲霆實驗的各種數據整合好，寫成報告遞交上去，正好這天下午都沒課，他幹脆沒喝營養劑，回宿舍睡了整整一宿才起來。
醒來的時候發現沈修楠正在念念有詞些什麼。
林晗沒喝營養劑一點力氣也沒有，懶懶地靠在床上，聽沈修楠給自己彙報發生的事。
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如果不是沈修楠告訴他，林晗說不定都不會去了解。
不過就是兩天前，他與賀雲霆從機甲上下來，兩人告別的時候，林晗朝對方笑了一下。
而賀雲霆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地擺了擺手。
但古往今來，八卦是全人類都喜愛的東西。
更別提在學校裏，學生們更有朝氣更有活力，在論壇上聊起八卦來自然也更熱火朝天。
“星曆2567年6月9日，我又看見我的夢中情o笑了，我化了。”
“附議！為什麼他是機甲設計與研究係的！離我太遠，怕是等到畢業也不會有交集了。”
“啊啊啊啊小林真的太棒了！他什麼時候才會對我露出這麼甜的笑！”
“這就要說到另一個人了。”
“醒醒你也不看看他是在對誰笑。”
“1，不過小林居然不怕他！我還以為他看到少校就要哭了。”
“小林，真的勇士。”
“但我那天見到賀雲霆了，我無遺憾了。”
“前麵那個說夢中情o的，本ega宣布少校是我的夢中情a！”
“所以你們能不能聊聊重點？”
“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少校居然也對小林揮手告別了！”
“看看！看看上麵這句話！給我好好品三遍！品出什麼了再來回複。”
“上麵的都是什麼係的啊，一天天這麼閑？一個是來測試的一個是幫忙測試的，多大點事也拿出來說。”
“嗬嗬看來上麵這位是新生吧，居然不知道少校是誰。”
“他是從入學到畢業都永遠冷漠的賀雲霆啊！啊！居然對別人揮手了！”
“所以……”
“所以不論真假，我先給出我的猜測。我覺得兩人有戲。”
“別再問了再問就是有戲。”
“我是小林，我已經報警了。”
“誰也別想搶走我的夢中情o。”
“誰也別想搶走我的夢中情a。”
“別說了好吧，他倆沒一腿我直播扒光我家養的庫鴿爾族的毛。”
“庫鴿爾族：？”
“beta觀光團快樂磕cp組報道。”
“beta觀光團快樂磕cp組報道1。”
後來論壇裏甚至有已經畢業的人前來現身說法，說賀雲霆當年在學校簡直就是行走的冰雕，就算隻是一個簡單的揮手，就足以說明兩人的關係不一般了。
再後來就沒有爭論為什麼不可能的觀點了。反正這樣的alpha和ega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好像磕他們在一起是比較明智且快樂的選擇。
於是當林晗揉著眼睛知道這一切的時候，論壇裏的學生們已經開始各種猜想他跟賀雲霆之間的故事了。
具體版本有兩人還是曖昧期的，有賀雲霆正在追林晗的，有兩人已經在一起很久了這次隻是露出馬甲了的……
林晗把光腦往床上一扔：“這都什麼啊。”
他並不太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當年自己在新生典禮時也引起過討論，林晗從來沒有關心過，隻是在聽沈修楠轉述時覺得神奇中帶著一絲好玩。
他的媽媽在聽說過這件事後曾經問過他需不需要幫助，但都被林晗拒絕，認為沒有必要。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居然開始給自己拉郎了。
而且拉的還是自己隻見過一次麵的人……
林晗心裏忽然就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說實話他並不討厭，但比起上一次無所謂的態度，大家討論的對象裏多了一個賀雲霆。
他會知道這些嗎？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是不是因為自己才被人議論的？他會不會後悔最後跟自己說那些？
更何況距離自己的成年禮已經不遠了，到時候在這種輿論下對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會不會生氣？
林晗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並不關心別人怎麼看他，但卻擔憂別人怎麼看賀雲霆。
“沈修楠。”林晗問，“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沈修楠還以為林晗心裏不舒服，趕緊安慰道：“你別放在心上啊，大家也就這麼說說，沒惡意的。”
“哦。”林晗點點頭，繼續問，“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覺得學……賀少校他會對這件事怎麼看？”
“啊？”沈修楠不知道林晗為什麼這麼問，“這對他其實沒什麼影響吧？”
“少校每天在基地應該很忙的，哪裏有空管我們這些人的討論。”
“那就好。”林晗鬆了口氣。
他原本打算開一支營養劑，結果由於腦子裏一直在想這件事，最後從來不會忘記這種東西的他竟然把營養劑渾渾噩噩地忘在了床上，直接起床洗漱上課去了。
直到上課上了一半，久違的乏力和疲憊湧上來時，林晗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些什麼。
現在的知識對於林晗來說易如反掌，這節課又是理論大課，林晗不過是沒有逃課的習慣才過來的，其實上不上影響並不大。
他趴在桌子上，開始覺得困倦想睡，老師說的話都逐漸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