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輕暮想了想:“不懂,我還沒老過呢。”
上輩子年紀輕輕就死了,他哪裏體會過什麼叫老邁蒼涼、心緒抑鬱啊?
老頭兒的目光看著畫麵,有點兒被畫麵黏住了似的。
看了一會兒,又扭頭看了看阮輕暮,他忽然直直湊近了,盯著阮輕暮的眉眼。
阮輕暮定定地站著,由著他看了半天,才淡淡問:“老伯,我臉上有墨水點兒麼?”
老頭兒皺著眉:“你這娃娃,有人給你看過相麼?”
“沒有哎。怎麼了,您會看啊?”
老頭兒神色猶豫:“把你生辰八字報給我,閑著也是閑著,我給你算算。”
阮輕暮眉毛一揚,把這個身體原先的生日和出生時辰報了出來。
老頭兒掏出手機,在日曆軟件上找到他生日對應的農曆日子,手指快速微動,掐了幾下,又仔細審視了一番他的麵相,神色古怪,又有點茫然。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命格啊……”他喃喃自語,“五行處於死、絕宮位,百分百的還魂借氣命格,原本該是無氣不吉,有特殊際遇方能生還,可偏偏麵相又對不上。”
阮輕暮不動聲色地聽著,冷不防靠近了他,收了笑容:“老伯,我身上經常陰冷陰冷的,不信您摸摸。”
他伸出手,在外麵凍得冰冷的手搭在了老頭兒手背上,冰得老頭兒一個激靈。
他的臉剛剛還映在陽光下,這麼忽然一靠近,不僅一張瓷白的臉就落在了陰影裏,原本帶著笑意的桃花眼也顯得黑白分明,宛如那張水墨畫上的濃墨留白似的。
“對了,我還容易夢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像是多活了一輩子似的,是不是你說的什麼還魂借氣啊?”
老頭兒被他驚得往後一揚,卻很快定下了心神,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阮輕暮見嚇不到他,悄悄撇了撇嘴。
他懶洋洋直起腰,重新站在了陽光下:“老伯,別開玩笑啦。我沒錢算命的,窮著呢。再說了,我們學的是馬列主義無神論,你可騙不到我的錢啊。”
老頭兒卻不生氣,好半晌,才搖了搖頭,看著阮輕暮的眼神有點微微的憐憫:“多一輩子有什麼好,人活在這世上,那麼多淒慘寂寥,苦難嗔癡,不如忘掉的好。”
阮輕暮一怔,終於收起了調侃:“孟婆湯是個好東西,這倒不假。”
老頭兒悠悠地抱起手邊的小暖爐,點點頭:“是啊,不然什麼都忘不掉,生生世世積攢下來,累也累死了。”
阮輕暮想了想:“可是有些事,還是想記得。別說下輩子了,有的人還想生生世世都記得呢,對吧?”
老頭兒歎了口氣:“小小年紀,別想不開嘛。”
一老一少在店鋪裏聊著生生死死的,誰也沒覺得古怪。
阮輕暮忽然又開口:“但是到底要多少錢呀?”㊣ωWW.メ伍2⓪メS.С○м҈
老頭兒被他這神轉折弄得一愣:“什麼?”
阮輕暮指了指畫:“我來裝裱的嘛,您這手藝,裱我這一幅畫,怎麼算啊?”
老頭兒“哦”了一聲,伸手點了點玻璃櫃台下的一張價目表:“你要的這個檔次,最高的那一檔,自己看吧。”
阮輕暮伸頭一看,瓷白的臉都快變綠了:“老伯,這麼個四尺的件兒,這個檔次的要880塊啊!”
老頭兒有點不高興了:“瞧你,這畫的水平都夠得上得個什麼青少年國畫獎了,這行情不知道啊?紅酸枝的邊框,上好的夾宣,專門進的綾絹,漿子都得我親手熬,這個價高不高,你以前沒裱過?”
阮輕暮誠實地回答:“真沒裱過,第一次來。”
老頭兒衝著旁邊一抬下巴:“要不我給你機器裱一下,鬆木邊框,半小時就好,全套收你120塊就行,你要嗎?”
阮輕暮苦著臉,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漂亮紋理的畫框,又看看邊上那些不上檔次的:“那不行,我要最好的。老伯,我還是學生呢,能打個折嗎?”
老頭兒又湊過來瞅了瞅他的眉眼骨相,稀罕地感歎:“你這命格裏帶著富貴呢,不像是窮人啊。”
阮輕暮笑了:“大概上輩子把財運花光了唄。老伯,不瞞您說,這輩子我家窮著呢。”
老頭兒被他弄得有點糊塗,苦惱地揮了揮手:“行了,和你投緣,500塊吧,我就收你個材料錢。年前最後一單生意,就圖個關門聚財了。”
阮輕暮笑得一雙桃花眼眯了起來:“那就謝謝啦,我除夕前要,趕著送人呢。能保證完工嗎?”
老頭兒一昂頭:“我給你趕工!我家就在這條街後麵,就算關門了,你一個電話,我就給你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