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談心(1 / 3)

前麵說到公主見時辰已晚,要離開李公爺的寢房,自回寢室安歇。李公爺不覺出聲叫住公主,眾人都停下腳步看他,他在這些人看出他的窘迫前,對望月淡定說道:

“我與公主還有話說。”

望月聽他如此,與左右點一點頭,示意他們先去忙碌,李綢的小內侍也跟著退了出去。

李綢將望月剛才坐的、輪椅一側的交椅,往他身側輕輕扯了扯。望月來了,便示意她坐下。

望月隨他意思在椅上坐下,看著他問:“郎君有何話說?”

李綢微微歪頭看她,在燈燭之光的照映下,她的臉頰上動著杏黃橘黃的光,顯得格外溫馨,還有一些稚弱和恬靜。

他心裏慢慢浮起溫柔。他最近時常回想,他們兩人未成婚前,那轉瞬即逝的交集。

有時想著想著,嘉善那些與他無關的神情舉動,歡歌笑語,戲謔斥罵,似乎都冥冥之中與他生了聯係。

他人生中難得的溫馨時光,似乎也從現在蔓延到了過去,讓他過去的人生不那麼幹薄。

他以前,一直認為嘉善心機極深,性子應該也有些高傲。現在,他不把這個說成“心機深沉”,而形容成“聰明伶俐”。

她自然也算不上多麼高傲的人。

李綢明白,他們之間隔著許多秘密,其實並沒有許多話可說,若說了,難免觸及一些駭人聽聞的陰謀。

嘉善不知道也罷。

李綢扯起一個笑,輕道:“公主,可願聽綢講一講少年遊學天下的事?”

望月暗想,他既然不願說當下之事,又不能對他嚴刑逼供,少年時的事?姑且一聽吧。便笑道:“洗耳恭聽。”

李綢將視線從嘉善身上收回,又開始對著靜靜燃燒的熏籠。

不知過了幾時,望月見他神色變幻,突然開始說道:

“綢幼失怙恃,少年時候,全憑祖母周全、姑母看顧一二,可他們都是柔弱婦人。

“叔父、嬸母皆非善類,卻誌大心怯,不敢將我謀害至死。隻將我身邊小廝侍婢,通通收買脅迫,不能收買脅迫,就要尋機打死發賣……

他緩緩扭過頭來,一麵的臉頰,閃爍著熏籠裏映出的橘紅的光,映得他眸中如星閃,另一側的臉頰,卻沉浸在黑暗裏,整個人顯得很神秘。

他笑著,笑得很複雜,望月感覺這複雜中,含著縷縷傷懷。

他迅即將臉又側回去,卻輕輕抓住了嘉善的小臂,慢慢下移牽住她的手:

“那時候,祖母不敢為我與叔父、嬸母衝突,卻一直叮囑我,我將來隻能靠自己,定要篤誌勤學,將來靠功名出身。

“身邊侍候的人,我雖不敢全信,也期待過能有幾個貴貞不二之士。

“可是,身邊來來去去許多人,少有人能經得過威逼利誘的考驗。

“而經過重重考驗的乳母與奶姐、奶兄,在綢奪得文武雙元、授封官職的後兩年,先後被人害死了,他們的家人未能幸免。

“我在京中全無倚助,不得不以欠缺曆練為由,從京中出走,漫遊天下。

“那時,我才十八歲。天南海北,處處無家處處家。像孤魂野鬼似的,一個人在世上飄流,浪得一個天下第一公子之名。直到二十五歲,才回到京中。

“綢到了外麵,安國公夫婦卻再無顧忌,屢屢派遣殺手前來。

“官府之人容易被他們收買逼迫。許多回數,綢不得已與三教九流為伍,借他們的寶地藏身。

“有一回,有三撥人對我窮追猛打。一位江湖友人,帶我藏匿在一處娼家,刺客追至,索我不見,竟將這娼家主仆二三十口,悉數殺死……

望月心中暗歎:仗義每多屠狗輩啊。

“這派來殺手的,亦有李氏族中所謂的耆老。因父親對族人枉法行徑,深惡痛絕,嚴加管束;而叔父不但偏袒包庇,還分給他們祖產田地……

說到這裏,他將握在手中的嘉善的手,緩緩貼在臉頰上,深深吸氣,側過臉對望月道:

“安國公府與李氏宗族,綢十數年來切齒恨之。他們全像貪狼餓虎,飲鴆止渴,甘之如飴。

“綢明知他們是引火自焚,取死之道,卻一直坐壁上觀,一點不曾提醒告誡。隻要我能自保便罷。

“公主,可覺得李綢心機可怖?”畢竟,那也是他血脈相通的族人。

他眼中閃爍著黝黑的幽光,臉上晃動著青紅不定的光,莫名顯得有點邪惡;再配上他沉靜的麵容,俊雅的風采——簡直可稱得上“邪魅”一詞。

望月覺得這樣的李綢,似是撕去了溫文沉靜的表皮,露出了巉岩深穀、莫測高深的內裏,莫名顯得容光懾人——不由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