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九十九朝很狼狽地從水池裏爬了出來。
不過他出來後發現這池水的狀態很微妙,衣服隻要一離開水麵就是幹爽的了,水上水下就是兩個不同的空間,反而讓他感覺很不科學。
九十九朝:等等,我為什麼要在夢裏談科學。
五短身材的男孩雙手艱難地攀上池邊,一隻手就伸了過來。
他抬頭一看,是有別於記憶裏的放大版風華正茂大陰陽師,差點沒有腳下一滑又摔回去。
庭坪內,木條地板依舊光潔一新,櫻花樹照舊大,月光照舊白,九十九朝無言地被搭把手拉回外廊上,唯獨他的臉色很難看。
安倍晴明拉他上來後就微微低頭看著他,目光溫潤,也是一種打量又有點詢問的眼神,沒有說話。
九十九朝沉默了一會,露出若有所思神色,“我現在確定了一件事。”
安倍晴明問:“什麼事?”
“我以前……”
男孩吸了一口氣,輕輕咬牙,“果然是個渣男吧。”
認識那麼多妖怪還直接混入了百鬼夜行,這是哪來的平安京交際花啊!
我以前居然長的這個模樣,意外挺好看的嘛!
安倍晴明:……
大陰陽師很難從那麼多槽裏忍住,從而選出了一個比較關心的問題,你渣了誰?
九十九朝納悶地瞪了他一眼,你沒聽出來這是個誇張比喻嗎!
兩人腳下的池水泛著微微漣漪,倒映著他們的影子。
實話說來,觀看這段記憶,九十九朝的代入感不是很強,因為他所看到的整個回憶基本都是以安倍晴明的視角看的。
這種感覺很詭異,最詭異的地方在於,他雖然沒有辦法代入,且從外貌上看,他和賀茂朝義完全就是兩個人,但對方每一個舉動,每一句回話,九十九朝心裏都會有一種:“啊這的確是我會幹的事”。
然後在安倍晴明的作法在讓賀茂朝義出乎意料的時候,九十九朝也會忍不住多看那個年輕版本的大陰陽師一眼。
好分裂的。
不過他和記憶裏的安倍晴明都不清楚賀茂朝義那句“為你而來”的原因,後者隻是相信了這句話,定下約定,等到他成為大陰陽師的時候,再來讓他所遇見的這個神秘青年說出自己的秘密。
想到這一點,男孩再度納悶地看了一眼麵前的成人版安倍晴明,眼裏寫滿了你傻嗎的字樣。
我不說,你可以把話套出來,明明有幾次已經露出馬腳了吧,不如換我上,我套我自己。
當然大陰陽師聰明的很,對男孩這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隻是微微一愣,就想到是為什麼了。
“當時的我……其實有種預感。”
安倍晴明目光如水般看著男孩,輕聲說,“隻要我問的話,你大概會告訴我答案。但我覺得能值得你為我而來的秘密,應有等價的東西去交換。”
九十九朝眼神一木,是,反正你也不虧。
但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自己是個謎語人。
我討厭謎語人。九十九朝暗恨。
也怪不得了,他平時會因為外表問題會下意識做出一些符合表麵年紀的行為,順從地任性一點幼稚一點不容易讓人看出破綻,他也心安理得。現在他才知道,付喪神和安倍晴明麵對成年的賀茂朝義最久,一下麵對那麼陌生的小孩狀態,稀奇肯定遠遠大過熟悉。
八岐大蛇會對裝哭的他反應那麼大,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九十九朝:突然覺得之前的操作都有點恥。
“……算了,我該醒了。”
男孩心情很複雜,他最後還是慢慢站起來,視線和安倍晴明平行。
大陰陽師目光柔和,像是因為回想到了這段記憶,又看著麵前的男孩,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
九十九朝想了想,暫且不去讀懂這樣的眼神,轉而認真地對他說:
“我的名字是九十九朝。”
安倍晴明一愣。
“現在我的名字是九十九朝,不為任何一個人來到世上,想消滅禦門院也是出於我自己的意願,所以你不需要拿任何東西來和我交換。”
能和安倍晴明曾有這麼一段故事,九十九朝莫名地沒有感到自豪或者榮幸。
可能是因為那時候的對方還沒有成為大陰陽師,他也沒能見到那樣的風姿,才沒有這種情緒吧。
這個故事他還沒有讀完,隻能單純地評價一下裏麵的兩個人。
不談原因,“為你而來”這種話,才是最可怕的咒。
賀茂朝義在那樣的情況那樣的月色下說出這種話,真是好一個縱火犯。
現在的九十九朝不需要安倍晴明再去做什麼了,所以他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他現在所承認所使用的真名。
廊下的大陰陽師嘴唇微動,很快垂下眼瞼,像是及時壓住了即將翻湧而起的情緒。
他又笑又歎,忍不住搖頭,“你真是……”
真是沒什麼改變?
九十九朝歪歪頭,心說都是一個人,改變會有,不變的也會存在,這是漫長的時間雕琢出來的東西,他會全然接受。
“不過現在的我和以前還是有些不同吧。”男孩自言自語了一句。
聽到他這麼說,月下的陰陽師再度揚起嘴角,眼中一掃對過往的感慨,雪月一樣的風華展露無疑。
他溫聲道:“現在的你很好。”
比以前更好。
“是嗎,”九十九朝也挑起唇,輕鬆道,“那就好。”
月色皎然,他們都沒有再說什麼。
九十九朝從夢中睜開眼睛。
雖然提前打過招呼,但不管是付喪神還是九十九朝自己,都沒有想過會睡那麼久。
男孩一睜眼就能看見一幹刀男在他房前轉悠,尋思著要不要兩眼一閉再睡回去。
加州清光作為資曆最老的近侍,敏銳地敲開他的門,叉腰站在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副你再敢睡一下試試看的表情。
這一刻付喪神仿佛站在了指責老板不幹正事反倒讓他們996的道德製高點,讓九十九朝一陣沒由來的心虛。
“我大概睡了多久啊?”他底氣不足地問。
加州清光歎了口氣,紅色的指甲像是忍不住一樣戳了戳黑發正太因為吃東西鼓起來的臉,抱怨道:“都有小半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