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踏進白棱的“璧狐宮”時,狐狸大人已經等在裏麵。
剛入內半步,就撲麵而來一股異香,幾人不由眉頭一皺,心中警惕。尤其是陸吾,立即把圓歸拉進懷裏,用衣袖捂著它的口鼻。心想:可別中了那廝的奸計,等會兒把大夥兒都變成薰池那樣!丟人丟大發了!
狐狸善用各種香料迷惑人,變了相的迷幻術,那是出了名的。
隻見空蕩蕩的大廳中間,隻有一張寒冰玉的寶座,很寬敞,白棱整個人都躺在上麵,一隻胳膊撐著腦袋上望著他們,滿臉賊笑,說道:“歡迎幾位來我青丘,來人,賜座,上茶——”
絲竹聲起,漂亮的狐狸侍女魚貫而入,拿進來的卻不是寬凳高桌,美酒佳肴。而隻是幾張四四方方的小板凳,還有每人一盆瓜子。大約那板凳帶著靠背,是這些簡陋的行頭唯一一點算得上厚道的地方。
侍女們把東西放在白棱寶座兩側,請薰池等人過去。
與此同時,又有另一批衣著鮮豔的伶人甩著衣袖,施施然進來。在大廳空蕩的地方,擺起陣勢,開始咿咿呀呀的歌唱: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紅蓮和薰池具是一臉新奇地瞧著那些腰肢蔓柔,歌喉動人的歌姬。那些歌姬卻不過是走個開場,後頭繪著彩色麵譜的角兒才是正主兒,一個女子纖細身材,期期艾艾的模樣,邊走邊唱:
夢回鶯囀,
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盡沉煙,
拋殘繡線,
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
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
雲髻罷梳還對鏡
羅衣欲換更添香。
白棱臥在寶座裏,手撐著的腦袋,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另一隻空閑的手,放在大腿上輕輕拍打。其他人都從善如流地落座,嗑瓜子看戲,隻有陸吾牽著圓歸站在最遠處,注目著那衣袂翻飛的戲子,麵無表情。
若是很多年以後,問陸吾你最想回到什麼時候,他或許不會再回答,想回到五臧山院與帝江在一起的那段時光,也不會回答後來時過境遷之後淡泊寧靜的日子,他可能隻想回到現在這個場景裏,看白棱一曲沉醉,魅影重重中,道一聲,我已原諒你。
“薰池,你過來。”在那狐戲子要段場景時,白棱睜開了狹長的狐狸眼,充滿蠱惑地喚道。
中著媚毒的薰池,哪裏經得住他這麼銷、魂的一聲喊,立即乖乖跑過去,蹭到他身邊,“狐狸大人,你有啥事?”說罷,還從懷裏掏出一顆糖,送到白棱嘴邊。
白棱叼走糖,笑眯眯道,“把手給我。”
薰池伸手,兩隻蹄子一起給他。白棱挑了右邊的胳膊,撩起她的衣袖,上下打量,似乎是在找一個可以下口的地方。下一刻,當真頭一低,露出尖利的狐狸牙,紮在薰池細白的胳膊上。
“你幹嘛!”白龍一躍而起,當即不樂意。
女媱眼明手快攔下他,“你沒看到人家狐狸大人在給薰池解毒嗎?!”
白龍呆了呆,看著女媱心想女魔頭還真凶!
隨即,又轉頭仔細看起寶座上的動靜。
隻見白棱的喉結輕動,不斷有液體入腹,再看薰池的表情,沒有一絲痛苦,倒是比白龍更加呆滯。而此時薰池的切身體會,是忽然感覺有一陣涼意從胳膊上傳來,與此同時,體內某些不安分的東西正在被抽走。神智在混沌與清明中徘徊,暫時失了自我。
那頭的戲,還在繼續: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唱到情傷之時,如泣如訴,撥起人心底埋藏著的,那些沒有圓滿的情愫。
女媱、泰逢和陸吾幾人暫時放下對薰池的擔心,投入聽著唱詞,心有所感;而白龍、圓歸和紅蓮,三個不是入流的,或者心智未開,或者不拘小節小情,就是圖個新鮮好看。
原來葽草之毒的解法,就是用狐狸大人的獠牙刺進血液裏,吸走毒素過繼到自己身上。這辦法,不是隻有狐狸大人白棱可以做到,隻是過繼進體內的毒液,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狐狸大人一樣輕動化解。
當薰池體內的葽草之毒拔進,頭暈目眩感襲來,軟軟趴在了白棱的寶座邊沿,昏睡了過去。白棱將身子讓了讓,白龍立即上前把團子抬到寶座上,還用幽怨的小眼神瞧著狐狸大人。意思是,大人你就不能讓一讓,給團子睡舒服點?
“咳咳……”白棱無奈笑了笑,看在你我名字第一個字都是白,就成全你的心願吧。
他起身的動作很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讓白龍多瞪會當報酬。雙腳落地以後,卯足了勁兒才站起來,卻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慵懶的動作,讓人看上去就是油腔滑調的高手。他朝一旁守候的侍女招招手,兩隻漂亮的母狐狸就扭動著纖腰,左右擁著白棱去了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