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占地極大,外麵迎客的是主樓,後麵又建了許多庭院,鬧中取靜,奢華又隱秘,又分八院,每院掌一門技藝,而他們所在的這處院落,正是明月樓老板娘月姬的住所。
月姬是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穿一身時下流行的紅色流蘇裙,正瑟縮在房間裏被刑朝問話。
小王爺厚著臉皮湊上去,仗著皇帝陛下給的令牌,明目張膽的將刑朝給篡了權,用他忽悠刑朝的話說,就是他對查案很有興趣,所以來觀摩觀摩。
刑朝是個老實人,雖然大小算個官,但在常年位居人上的小王爺眼裏完全不夠看,三言兩語就被奪了權,徹底淪落成一個聽眾。
“……大人,大人奴家冤枉啊,這真不關奴家的事,奴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月姬渾身都在發抖,臉上擦著的厚粉都掩蓋不住她麵色的蒼白,她嘴唇一直在哆嗦,像是害怕到了極致,“人不是奴家殺的,奴家根本不認識,奴家什麼都不知道,奴家,奴家……奴家就是個做生意的……”
小王爺麵上表情越發柔和,紆尊降貴給她倒了杯水,和聲道:“沒事的,別害怕……隻是隨便問問,你說你知道的就行。”
月姬的臉色近乎慘白,她握著茶杯的手也一直在顫,帶的那茶水都有些灑出,沾濕了她的袖口。
小王爺目光溫柔,桃花眼仿佛斂盡了春風柔情,引導性的道:“你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
月姬身體還在發顫,停了好一會才道:“今天早上,大概辰時一刻,奴家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小廝大叫,說死人了,接著……接著奴家就看見了那人,就吊死在門樓上,兩腳還一蕩一蕩的,還有血,地上全都是……”
她再說不下去,伸手掩麵嗚嗚的哭,半晌又哽咽道:“這可怎麼辦啊,怎麼就在奴家院子裏殺人了……大人,您一定要為小人做主啊,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刑朝暗暗皺眉,心裏覺得有些不對,但這時候不是他說話的時候,所以他什麼都沒說,隻盯緊了那麵容冷硬的帝都新貴、新晉凶嫌穆雲左。
穆雲左安靜的站在門口,像是堵著門口的一樽門神,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冷峻,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利劍樣掃了眼刑朝,看的刑朝握刀的手都不由一緊,繼而又別開了眼,視線不知落在了何處。
氣定神閑,不驚不懼。
刑朝默默給批了八個字,這才又聽見小王爺珠滾玉盤樣溫潤又動人的聲音道:“王法鐵律,自然不會冤枉無辜……月姬,你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啦,把眼淚擦擦,別髒了妝麵。”
月姬用手帕輕輕點著臉頰擦了擦,將浮粉都擦掉了一層,露出的臉顯出幾分老態來,那雙丹鳳眼水汪汪的,緩了緩,才道:“大人,不瞞您說,這死者的臉我都沒看全,您這會讓我說,我也不知說什麼,但這殺人的事絕跟我們明月樓沒半點關係,我們都是一群弱女子,抱團取暖討生活罷了,沒那個膽子的。”
她聲音嬌柔怯懦,全然一副被嚇壞了的小女子模樣。
小王爺略略思襯,將話題又轉了個彎,道:“且不說這案子,說說宋承安吧,他是這裏的常客嗎?那天是什麼情形?他是怎麼死的?”
月姬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的沉默。
穆雲左的視線也一下有了著落,爬過小王爺的肩膀,直直落在月姬的臉上。
月姬強笑了下,道:“聽說宋公子是被穆將軍殺的啊……對,就是那個剛從北疆回來的穆雲左穆將軍。”
小王爺手指輕扣桌麵,道:“真的?”
他的目光不輕不重,桃花眼裏光彩熠熠,仿佛含著一團陽光,但落在月姬臉上,卻無端讓她瑟縮了下,生物的本能讓她出口的話都打了彎,道:“真相如何奴家也不十分肯定,那日陪著宋公子幾人的是瑤華,奴家也是聽她說的……”
“瑤華……”小王爺將這個名字在嘴巴裏念了一遍,依然含著笑,誇讚道:“倒是個玉骨冰清的好名字。”
又問道:“她怎麼說的?”
月姬諾諾了兩聲,道:“也沒怎麼說……大人若是要問,奴家再去將她帶來,細細的給您回話,奴家實不知道什麼……就是聽她說,是爭風吃醋惹出的禍事……”
小王爺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依然站在門邊的穆雲左,道:“再想想,那天都有誰在場。”
月姬略想了想,又報出了幾個名字,道:“禦史中丞小公子許應闕,還有一位連書涯連公子,再有就是那位小將軍了……”
她說著話,眼睛終於往穆雲左那邊瞥過去,瞥一眼,又快速的將視線轉過來,勉強的笑了下,道:“那位小將軍,倒是跟門口這位大人有幾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