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些瘦弱的女子就倚在錘柄上，眸色平靜如白水，渾身殺氣卻逼麵而來。
“妖女！今天不把人交出來，我們不會走的！”
“就是！不交人我們就殺人了！”
“……”
吵嚷聲連成一片，像是要將整個寂靜的黑夜都吵到沸騰。
身形瘦小的女子充耳不聞，臉上卻緩慢的綻放出一個淡若空氣的微笑。
阿瑤在吃餃子，蓮菜豬肉餡的，他愛吃。
身後緊緊掩閉的門扉裏有她最喜歡的人，在吃著她親手包好的餃子，真好，她想。
她看似漠然，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極盡所能的捕捉山水居裏傳出的聲音。
她聽見了琵琶聲，聽見了古琴聲，聽見了酒碗碰撞的聲音，聽見那些人笑盈盈的交談聲……是的，她聽到了。
她的阿瑤端著碗，斯文有禮的朝著那些人道：“請。”
底下傳來稀稀拉拉的恭賀聲，間雜著幾個整齊劃一的小童聲。
那是從學堂裏請來的學子，她用自己做的蜂蜜給他們付了誤書費。
雙雙微微笑著，眼睛在黑暗裏也亮的像是裝滿了星辰。
“小姑娘，”有人叫她。
雙雙微微轉過眼，將視線落在那人身上——是他，那個得病要死的男人，好看，短命。
短命的小王爺聲音幹淨透徹，半點沒有被身邊那些渾身戾氣的人影響，麵上還帶著點微笑，斯文有禮的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攤開在她麵前，問道：“這是你的嗎？”
雙雙掃了眼那灰色的木片，應道：“嗯。”
那是一塊巴掌大的不規則木牌，上麵有模糊的兩行字：山水居，四月十八，邀蕭夜做客。
“蕭夜”兩字是後來添上去的，明顯比其他字的墨跡更新，不知雙雙是什麼時候放進他懷裏的，但等小王爺回去換衣服時便自動掉了出來。
那一刻，小王爺對這小木牌百般不解，也不知這強行擄人的姑娘自欺欺人的寫一張請帖是為什麼。
但此刻，聽著那些隱約而模糊的聲音，小王爺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那有些微提起的心徹底落了下來，他想，他或許可以進去喝杯熱茶，畢竟夜晚真的冷。
穆雲左始終在他身側一步之地，就在能瞬間將小王爺護住的地方，一身凜然的氣勢無意識的外放，那些嘈雜的聲音也不知不覺的收斂。
場中隻聽見那兩人輕輕的問答聲。
小王爺道：“既然設宴請客，哪有將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他說著話，接過季幽已經抱了一路的黑色罐子，一邊遞給那小姑娘一邊道：“雖然不知你們有什麼事要設宴慶賀，做客的禮物我卻帶來了，雙雙姑娘，我們可以進去麼？”
他眼睛又黑又亮，唇邊含著淡淡的笑，麵容在星光下仿似會發光。
雙雙想了一下，才微微側過身子讓開門，道：“要說話。”
話語簡短，意思卻含糊。
穆雲左聽的雲裏霧裏，隻覺這姑娘說話有些莫名其妙。
小王爺卻懂了，隻見他認真的應道：“你放心，我會說好多漂亮話，定然能讓沈公子高興。”
雙雙麵色肉眼可見的溫和下來，又殷勤的為他打開門，將他們一行人放了進去：“餃子，自己拿，很多。”
她像是怕他們聽不明白，手還急急的比劃了下：“請，吃。”
她長的很普通，武功高強，半點沒有楚楚可憐的模樣，但就在她著急的用手比劃時，小王爺心底沒來由的柔軟下去，感覺這個小姑娘如此可愛。
門扉一開，裏麵那些喧囂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有身材高大的男人著急的眯起眼，要從那張開的縫隙裏窺探裏麵的情況，口中還叫囂道：“是擺宴慶祝？我也有禮，也放我進去，我吉祥話也會的多。”
“還有我還有我……”
“我也有請帖，之前沒想起來，也放我進去……”
被小姑娘攔在外麵的那些人又開始叫嚷，場麵一時喧囂不堪。
門扉轟的關閉，小王爺尋隙回頭，恰看見小姑娘還未來的及收回的那一抹溫暖目光，目光裏像含了三春的光，能將徹夜的寒涼都捂熱。
他轉過頭，下意識順著那道視線去看，就看見慢條斯理吃餃子的沈瑤。
不大的院子裏還零零散散著許多人，有人在拉二胡，有人在彈琵琶，有人含笑低語，有人放聲痛哭，有童子在搖頭晃腦的背書，有一襲輕袍緩帶飛快的敲打著石頭，打出不成曲調的拍子……有人在彎腰說著吉祥話，有人邊吃邊啜泣，像是在吃斷頭飯。
小王爺漂亮的桃花眼四處轉了一圈，繼而將那一壇酒放在台階上，又徑自去廚房裏撈了一碗餃子出來。
“唔……”他吃掉第一個，“鹽有點多……下次叫小姑娘少放點鹽。”
季幽早在進來院子的那一刻就悄然隱去身形，在黑暗裏尋找明心宗宗主，穆雲左則門神一樣守在小王爺身邊，那柄黑鯊皮短刀就藏在袖子裏，隨時可以出鞘。
沈瑤道：“你口味太淡。”
小王爺撇嘴，又夾住一隻晶瑩剔透的餃子，隨意道：“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