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忘。”林俞搖頭,眼底深紅。
他倔強地仰著頭:“一刻都不曾忘記。”
那近乎自虐的執拗,讓林柏從恍惚看見了當年那個跪在祠堂裏,被打得渾身是血也不肯低頭的幼子。
這讓林柏從除了憤怒,也多了傷心。
“沒忘你這麼膽大包天,這麼沒有廉恥!”林柏從看著他,“你想過世人會怎麼看你們?怎麼看你?怎麼看你爸媽?”
林俞:“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爸,我隻知道,我隻要清醒著,就會稱他一聲哥,是家人的那個含義,是至親,你不能趕他走。”
“林俞!”林柏從手在顫,聲音在發抖,“你還知道自己當他是哥!是我要趕他走?!那也是我兒子!你當你老子天生鐵石心腸,你不在乎這個家,你媽呢?你想讓她一下子連兩個兒子都失去嗎?”
林俞哽了聲,去看楊懷玉,啞嗓喊了句:“媽。對不起。”
楊懷玉打小就心疼他,連重話都舍不得說,兒子這幅模樣她哪裏受得了。
由著林曼姝撐著跌跌撞撞跑出來,大雨打濕了她向來端莊秀麗的姿態,狼狽地蹲下身,抱住林俞。
她知道林柏從這麼做才是對的,在她心裏,這兩個孩子,怎麼也不該走成現在這樣。他們以後要怎麼做人呢?前途生活全都不要嗎?
楊懷玉抱著林俞的頭,眼淚混著雨水止都止不住。
“寶寶,咱們聽爸爸一回好不好?那是你哥呀。媽給你保證,隻要你們不繼續了,大哥永遠都是你們大哥,爸媽這輩子還是像以前一樣,像疼你一樣疼他,好不好?”
林俞的眼淚落在楊懷玉的手上。
前兩天晚上才坐在院子裏非要幫他提水的兒子,眨眼間就成了這嘴唇蒼白的憔悴樣子,
可是林俞還是說:“可我沒辦法不喜歡,媽,沒辦法隻拿他當哥哥。”
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呀,楊懷玉心都碎了。
林曼姝跟著在雨裏淋,“小俞。”小姑都急了,她說:“這種時候就不要這麼強了好不好,你想氣死你爸媽?你看看家裏所有人都陪著你們這麼鬧,先起來,我們後麵再想辦法行不行?”
林柏從看著林俞鐵了心的樣子,“別管他!”
林柏從說:“是我和你媽對不起遠山夫婦,不僅沒有教育好他們的兒子,也沒有教育好你。我不管你們是誰先起的頭,給我斷了!從今天起,不要再見麵。”
“爸!”林俞跪著上前兩步,伸手抓住林柏從的衣角,緊得指關節泛白。
他紅著眼睛說:“不行,離開這裏,你要讓哥去哪兒?”
林柏從:“不想讓你大哥走也可以,你們分開,就做一對普通的兄弟。你哥本來就那麼忙,一年你們也見不了兩次,時間長了什麼感情都淡了。等過些年,你們一樣可以逢年過節見麵,一樣像兄弟那樣相處。”
林俞胸口悶痛,呼吸難喘。
但他還是搖頭,一直搖頭。
和聞舟堯做回普通兄弟,想象多年以後,他們或許都有各自的生活。來往走動,平心靜氣,道一聲最近過得好嗎?
林俞無法想象那樣的境況,那也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那沒什麼好說的。”林柏從扯開林俞的手,“我知道你哥一向護著你,但這次堅決不行。我會和聞老爺子說清楚,以後都不會讓他回建京。這事兒也由不得你們自己做主。”
短短時間裏一連遭受了自己兒子喜歡男人,喜歡的還是另一個自己當成兒子的雙重打擊,他沒辦法容忍這樣的事。
林柏從:“你願意跪就跪著,跪到天荒地老也改變不了。”
林俞緩緩鬆手,再不去拉林柏從的衣服,耳邊楊懷玉和林曼姝的聲音也遠了。
風雨浸透了骨髓,帶來刺骨的冰涼。
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話是怎麼說出口的。
但他還是聽見自己說了。
“如果非要讓我哥離開家,那……我跟他一起。”
無人知曉,這句話含著怎麼樣的分量。
上輩子他麵臨過同樣的關口,走得頭也不回。
他帶著滿身的罪孽和悔恨重新來過,卻做了差不多的選擇。
這個選擇一樣,但又完全不一樣。
因為他再不能讓那個孤寂的背影,形單影隻重回迷霧,那麼多茫茫原野和沙漠山川,他不能讓他一個人。
林俞覺得自己被撕裂,他選了,隨著自己的心。
但他依然痛苦難當。
他對不起爸媽,對不起林家,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太多太多人。
林俞沉浸在下了決心的沉痛中,不料林柏從氣壞了,指著他說:“一起?你想得挺好,他那去的地方你連門口都踏不進去!你是能跟著他擋子彈還是扛得住沙包碎石!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家,哪兒也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