燮王朱炎著玄赤龍紋龍袍,端坐於正中央至高之處。他雖四十有餘,發間卻不見一絲蒼色。他麵容略見瘦削,卻越發顯得沉靜清臒,遠遠看來頗為儒雅,並不如傳說中那般猙獰可怖。
他手中執了金盞,正從沉思中醒覺,隻一瞬,那黑眸一凝,便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威儀自現。
朱聞凝視著自己的生身之父,亦是這燮國之君,心中五味陳雜,卻是一閃即逝,“父王,兒臣今日有一事稟告。”
不等燮王回答,他徑直道:“父王先前體有微恙,兒臣並不敢驚擾,今日既然兄長提起,便一並說了吧——兒臣身邊有一女隨侍,乃是我新封之昭訓。她雖然出身微賤,麵目有瑕,但我既給了金冊誥命,她便已然是我王家的人了。”
他這般淡淡說來,眾人聽入耳中,卻心下都是一震——這般與其說是稟報,還不如說是先斬後奏。二王子朱聞的膽子,實在大得驚人!
燮王朱炎深深看了他一眼,卻並沒有動怒,隻是微微一笑道:“寡人知道了,此事就依你所奏吧!”
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也該有所節製了——你在女色上頭,名聲可不好聽哪!”
在眾人別有意味的竊笑中,朱聞絲毫不見局促,冷然一笑,環視全場,一瞥之下,竟無人再敢取笑,他這才道:“是真名士自風liu,好色是男兒大丈夫常有的一宗毛病,比起那些被河東獅拎著耳朵從床上拽起的,兒臣覺得這種名聲也沒什麼不好。”
此時宴上一片嘩然,眾人笑聲如浪,一陣陣哄了起來,世子夫妻卻麵色極為難看,隻得咬牙強忍住內心怒焰——這說的正是他們夫妻,據說世子得了新寵,三日未進正妃雲氏的房門,雲氏於是率了仆婦侍女,打進新寵殿中,將世子朱棠揪了耳朵從床上拖起。
朱棠雖然暴虐,但世子妃出身第一勳貴家族,他若要登位,少不得嶽家扶持,是以雲氏雖然奇妒成性,世子也隻得讓她三分,這雖是人所默知的事實,卻從無人敢明言,如今朱聞這一比,眾人終於轟笑出聲——反正也沒有指名道姓,世子也不能如何計較。
世子夫妻氣得渾身顫抖,雲氏柳眉一揚,正要反唇相譏,世子眼尖,見燮王微微皺眉,於是急忙踩了雲氏一腳,示意她閉口。
燮王聽著這底下一片私語竊笑,心中越發厭煩,隻覺得肋下二指處又開始隱隱作疼。他不自覺地伸手撫去,想起那日刺客淩厲的刀光,眉頭川字紋重又皺起。
他從高處俯視著眾人,看著他們眼中各色目光,無聲的歎息在心頭響起——世人皆以為他是詐死觀察妻兒們的反映,卻有誰能料到,數月前的刺客突襲,確實在他身上留下了傷病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