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憂畏(1 / 2)

季達其人,乃是燮國曆史上一位國君的幼子,他上有三位長兄弟,皆是英偉不凡之人,可國君卻卻偏偏溺愛幼子,也不遣他就封,任由他留在王城。

驕縱之下,此人日漸跋扈,結交私臣,橫行不法,甚至欲染指世子之位,如此鬧得天怒人怨,先君薨後,世子便請了宗正寺公議,將他誅殺於城中。

世人議論,皆認為世子雖有些心胸狹窄,但季達此人忘乎所以,仗寵肆意,卻也自有取死之道。

朱炎今日從幼子口中突兀聽到這人,卻是心下一震,隨即有陰怒緩緩而起,他這般逼問之下,卻是讓朱閔越發驚怕,有些瑟縮著欲往蕭淑容身後躲閃。

“站直了別動!”

朱炎冷然低喝,卻是驚得所有人心中一顫,廊下甚至零星有瓷器破碎之聲——如此威儀,卻再無一人敢直視他的目光。

他凝視著朱閔,以前所未有的緩慢聲調,低聲問道:“到底是誰對你提了這事?”

朱閔麵色有些發白,俊秀小臉上微見汗跡,“是……是一位中郎……他跟兒臣談到,要謹防季達之患,不可多言多行。”

“哼,這話真是荒謬,你若是季達,那誰是殺弟的世子?!”

朱炎笑容如冰,一字一句,卻更是讓眾人寒入骨髓,他抬起眼,沉聲問道:“是哪一位說得這話?”

麵對朱炎淡漠卻飽含壓力的質問,朱閔目光瞬間一閃,隨即卻咬緊了牙道:“兒臣……記不住了。”

朱炎頓時劍眉高挑,殿中卻在這一瞬化為沉寂僵死,蕭淑容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手中絲帕幾乎能絞出水來。

文臣們輪流在禦書館中講授詩書,又時有經筵論辯,很難查出到底是誰多嘴說了這一句——更何況,朱閔這話不盡不實,顯然並非真的忘卻,而是存心袒護。

朱炎雙目凝視之下,犀利有如實質,如刀鋒一般在朱閔身上掃過,後者雖然略退了一步,卻仍是閉口不言。

“好……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良久,朱炎才淡淡吐出這一句,麵上笑容看不出喜怒,卻更讓蕭淑容心口砰亂,勉強笑道:“這孩子有時候也頗為愚笨,更不識抬舉。”

“父王……母妃。”

小小的,仍帶些糯軟的清脆嗓音響起,蕭淑容愕然回頭,但見朱閔望定了雙親,雙目清澄有如晴空一碧,“無論是誰告訴兒臣這一句,都是出自肺腑的關心愛護,又何必追究是誰?”

這話直截了當,卻也近乎叛逆的大膽,朱炎雙目一凝,隨即,倒是舒展了眉頭,大殿中響起了他低沉醇厚的笑聲,“好一個不必追究!”

他斂了笑容,深深望了幼子一眼,雖然深邃,卻也滿含諄諄關切,“你也須記得此人的苦心,戒驕戒躁,低調行事,方能立身存世。”

他又閑話了幾句,這才讓蕭淑容取了幾碟瓜果,與朱閔一起退下歇息。

寬大殿堂中,朱炎從座中而起,從玄黑金蟒袍袖中伸出雙手,卻不取奏文,而是從身後書架上拿下一卷羊皮卷軸,不由自主的,翻到了那在燮國朝野膾炙人口的季達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