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從我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鄉下，從來沒出過鎮。
想到即將就要去到外地打拚，內心充滿向往的同時，又有些恐慌。
我想看看外麵的大城市，是不是像村頭老張家的兒子所說的那樣，遍地是金銀。
就這樣，承載著希望和未知，迷迷糊糊的我睡了過去。
第二日，當我醒來的時候，家裏麵隻剩下爺爺一人。
奶奶一大早，便去收垃圾，看看能不能撿一點瓶瓶罐罐的。
父親應該是躲債去了，沒人知道他的去向。
母親則是擔心看到我離去的背景後，會哭的泣不成聲，直接躲到了田裏。
“小秋啊，走吧。”
我收拾好行李後，便隨著爺爺，往鎮上的長途客車臨時停靠站走去。
平日裏的爺爺，不善言辭，一旦閑下來，就喜歡坐在門檻上抽煙。
可是今天，看到我即將外出打工，他的話明顯的多了起來。
“小秋啊，一個人在外，記得照顧好自己，該吃該喝的千萬別省。”
“家裏麵有爺爺這老骨頭在呢，塌不了，你就安安心心的。”
“有時間，記得給村頭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爺爺將行李，一直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他的眼裏，我永遠還是個孩子。
若不是家裏麵的情況，實在是糟糕，他根本不同意我去打工。
“爺爺，我記得了。”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的眼眶之中，再度淚水奔湧。
從小到大，我基本沒有體會到父愛。
母親常年打零工，更沒時間去關心我。
都是爺爺奶奶，照顧著我的生活起居。
父親在我的印象中，始終都是不著家，整天爛賭。
有時候我甚至祈求，他一直不要回來才好。
因為那樣的話，家裏麵就不會吵架，也沒人上門要債。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臨時停靠站。
爺爺放下行李，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紅花花的鈔票。
“小秋啊，一個人在外不容易。”
“錢拿著，別亂花。”
爺爺一輩子的老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
這百元大鈔從他手裏拿出來，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立刻追問。
“爺爺，這錢哪裏來的？”
其實，我心裏麵大概已經猜到了一些。
隻是，還沒有確認。
“家裏的那頭牛，昨晚我給賣了。”
“這一百你拿去，剩下給你爸還了賭債。”
爺爺並未隱瞞，歎了一口氣說道。
我從他滄桑的眸子裏，看到了滿滿的不舍。
這頭牛，在我家已經好多年，早就有了感情。
突然賣掉，怎麼可能不難過？
“爺爺，家裏耕地，全靠這頭牛。”
“現在賣了，田裏的活，誰來幹？”
我非常的焦急，立刻將錢塞給了爺爺。
恨不得現在就去找那買家，將牛給贖回來。
“小秋，爺爺的身子骨，硬朗著呢！”
“田裏的那點活，都不夠我幹的，哪裏用得著牛？”
爺爺強行的擠出了一絲笑容，露出了他那已經缺了不少的暗黃牙齒。
其實，那笑容裏的言不由衷，無可奈何，我都懂。
爺爺今年，已經七十好幾，田裏的好多活，都力不從心。
每次大忙的時候，水稻和麥子，都得他彎下腰去割。
他本就貧血，一蹲一站的，很容易雙眼發黑。
有一次，甚至直接暈倒在田裏，幸虧我去送水，及時的趕到。
不然的話，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可是現在，家裏唯一的牲口，被賣掉了。
奶奶的腿腳不好，隻能夠幹點零活。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落到爺爺的頭上。
看著爺爺那佝僂的身影，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我發誓，我要在外麵，混出點人樣來。
我要讓爺爺奶奶，天天都有小米粥喝。
要讓母親，每次洗完臉，都能擦一擦雪花膏。
“好啦，傻孩子，不哭了。”
“車來了，趕緊走吧。”
爺爺扛著行李，將我送到了車上。
隨著客車的緩緩啟動，我一直夠在窗口，不停的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