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漫天飄雪的戈德裏克山穀回到靜謐清寧的希菲爾德莊園,楚汐獨自吃了一頓中式早餐,繼而日常性地翻閱近日重要新聞報刊。時間到了某一刻,中樓頂層的大鍾準時地悠悠蕩響,晨風挾著涼意自一側山丘吹過寧靜的莊園,溜進半敞開的立地窗,調皮地攪動紙角。
“墨西哥發生屠殺案,46人死亡”這個駭人聽聞的大字標題第一時間奪走了楚汐的注意力。
“12月22日,墨西哥南部恰帕斯州又發生一件令墨西哥全國和國際社會為之震驚的血案。這一天晚上,60餘名蒙麵武裝分子乘著夜色突然衝進恰帕斯州切納洛市阿克特阿爾村一個土著難民臨時居住點,向因部落糾紛幾天前逃到這裏避難的土著難民瘋狂開槍掃射。這夥全副武裝的凶手甚至使用了國際公約禁止使用的開花子彈,殺傷力極強。待警察聞訊趕來時,凶手已全部逃之夭夭。”
“在短短的幾分鍾時間裏,臨時在這裏避難的幾十名土著農民當場死亡45人,受傷11人。遇難者中婦女和兒童占多數,有21名婦女和15名兒童,其中還有一個不滿兩個月的嬰兒。加上第二天死在醫院裏的一位受傷男子,在這一血案中(HX)共有46人死亡……”
報紙被翻到了下一版。
“……初步調查和審訊表明,這是一起嚴重的印第安農民家族和宗派衝突事件。在大屠殺發生之前,暴力和恐怖的陰影已經籠罩在切納洛市及其周圍地區……切納洛市一名政府官員被人暗害……以後幾天,陸續有人失蹤,有人遭綁架和暗殺。到11月底至少有10人死亡……”
翻完相關報道,楚汐用手指按了按不太舒服的太陽穴,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大驚小怪、神經過敏了,事發地不在歐洲,屠殺起因與發展曆程也調查得很清楚,這一次應該不是伏地魔的惡黑勢力作祟吧?那幫食死徒目前還隻能在島上掀風作浪,連歐洲大陸都沒能幹涉太多,更遑論把手伸到美洲了。即使是十多年前伏地魔勢力最鼎盛的時期,美洲大陸也未受到波及。
謹慎考慮後,楚汐認為自己確實有必要問問阿道夫爺爺當前歐洲大陸的魔法界情勢,伏地魔已經有連續好幾個月沒露麵了,不知道在幹什麼?噢,他的那條寵物蛇被放在戈德裏克山穀……伏地魔的計劃是?……
楚汐覺得自己永遠猜不透伏地魔的思路與想法——當然,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不如鄧布利多那般了解伏地魔的性情,但她還是有很多疑問。客觀而言,現在英國魔法部的勢力完全掌握在食死徒手中,鳳凰社與其他正義人士缺少鄧布利多與救世主的旗幟,被壓得透不過氣,如此鞏固霸權、壯大食死徒隊伍的大好時機,伏地魔竟然什麼都不做?還連續消失了幾個月?這種局麵好得太奇怪了,比楚汐預估中的惡劣設想要好上百倍。然而,伏地魔是真的狂傲自大到被蒙蔽了眼睛,還是在獨自幹某一件比鞏固勢力更加重要的事呢?如果是後者,那日後的事情發展大概不會太妙……
越想越是煩悶,楚汐大略掃了眼接下來的內容,沒什麼重要性信息,便換了種報刊閱讀。1997下半年的麻瓜界被亞洲金融風暴與克林頓經濟計劃占據了大半注意力,數個無名小人物的死亡還引不起媒體多大的探訪興趣。雖然麻瓜們還意識不到這種危機,但絕大多數巫師與麻瓜的命運早已被緊緊聯係在一起,沒有誰能獨善其身。
“早上好。”空靈縹緲的嗓音自餐廳大門響起,一道亮銀色身影走了進來。“你剛外出過?”
“盧娜。”楚汐喊了聲,合上手裏的報紙。“有什麼事嗎?早飯吃過了?”
“今天可是聖誕節,天氣也很不錯。”盧娜輕快道,像是在唱歌。“去外麵走一走?你可是這裏的主人。”
“聖誕節…抱歉,你來了這麼多天,我還沒盡過地主之誼……”楚汐沉思了幾秒後應答,“好,我先換一件衣服。可可,請幫忙把我臥室裏的銀邊繡梅海藍色連帽鬥篷拿來,還有那雙龍皮防寒手套。”
盧娜的眼睛剛瞟向那件被掛在空椅上的皮毛鬥篷,楚汐及時解釋:“有的地區還在下雪,衣服很容易變濕冷,還是換一件好點。”
“你很容易得病。”盧娜點點頭,“多穿一件也可以。”
“那沒必要,我還有保溫咒。”楚汐一邊係上可可剛遞過來的厚鬥篷,一邊問好友,“盧娜,你對哪裏最感興趣?還是全部觀覽一遍?”
“我聽文森特說這裏有個觀星台?”
“是的。”楚汐頷首回應,給自己套上手套。“你會喜歡那個地方的。天氣好的時候,夜晚的星空看上去很幹淨、迷人,那裏還安排了一張床,供人隨時休憩。我以前就曾經與——嗯…那我們先去觀星台?”
“我現在不想去。”盧娜搖頭,“去城堡外麵,隨便哪裏。這裏內部裝潢帶來的感覺實在太規矩死板了,很沒意思。”
楚汐了然地露出一絲微笑:“好。我們先去花園走一圈?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雪,現在又是難得的晴天,雪景應該很美。”
“噢,這聽起來很不錯。”盧娜明顯被挑起了興趣,往附近的玻璃窗瞧了一眼。接近淡藍色的晨曦噴灑在蓋了雪帽的山丘上,樹木在風中搖擺著抖落片片雪團。
楚汐為自己戴上了絨帽,雙手收攏在衣袖裏,提議道:“我們先走出這裏吧,邊走邊聊。”
於是,她們一同走出餐廳,經過莊重典雅的大廳,穿過重重疊映的石柱與拱門,越過厚樸凝重的鐵釘木門,沿著一排黑色石階走下城堡,來到巨大的圓形噴泉池前。
一縷清風飄過盧娜的長發,輕柔地與她的麵頰貼合,似天鵝絨般柔軟滑膩。盧娜的右手在虛空裏抓了一把,繼而蹲下身子,雙手完全浸在未結冰的水池裏,彈琴似地在清水裏隨意撥弄了幾下,池麵彈起幾滴水珠。
“不冷嗎?”楚汐小聲問,同時合攏胸前的鬥篷。雖然是晴天,但溫度還是很低,連風都寒冷極了,池水溫度可想而知。
盧娜站起來,隨意用衣袖擦幹手,一雙銀灰色眼眸似是無神地望著高大莊嚴的城堡。她安靜凝望了十多秒,忽然用一種很縹緲的聲音說道:“你會喜歡住在這裏,真難以想象。”
楚汐暫時不吭聲,也抬頭望向主城堡。這是一幢典型的哥特式建築,城堡整體呈對稱式,正中是一棟外裝機械鍾表的以哥特式塔尖為頂的中樓——也是整個莊園的中心點,輕巧美觀的多道飛扶壁連接中樓兩側的東樓、西樓,使之渾然一體、大氣磅礴;樓頂都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石柱尖塔和尖頂,雙圓心尖拱、巨大束柱、矢狀券、拱門多不可計,牆麵上綴有多處風格多樣的玻璃畫,諸多設計顯得整座城堡高聳挺拔、輕盈修長,又不失莊重、壯麗、氣派、威嚴。
“我隨時可以在家門前的那條河抓捕大嘴彩球魚和淡水彩球魚。”盧娜舉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掛著的飛艇李。“閑暇時,我也會在院子裏與爸爸一起觀察樹猴蛙與霍克拉普——都是經不起逗弄的可愛有趣的神奇動物。樹猴蛙根本經不起什麼驚嚇,它們一受驚就會持續發光一整個晚上,看上去像是點了燈的聖誕樹。霍克拉普經常裝作自己不是動物,可以一動不動地保持同一種姿勢很長時間,如果它們聚居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養了一群肥大的粉色長毛蘑菇,一群毛絨絨的可愛生物。”說著說著,盧娜的嘴角就勾起了一抹純淨的笑意。
“到了滿月的夜晚,時機適合的時候,爸爸會帶著我到附近的樹林裏與月癡獸共舞……那是一群很有意思的很容易害羞的家夥,它們隻會在滿月的晚上從洞裏爬出來,在月光下,它們像人一樣站立了兩條後腿,而且經常喜歡跑到麥田裏一起跳某種非常複雜的神秘舞蹈——據說這是屬於月癡獸的交(HX)配儀式之一,我和爸爸觀察了很久才記錄下大半舞蹈姿勢,並用了很長時間去學習模仿,那真是一段有趣的經曆,不是嗎?”
“但這裏什麼都沒有……”盧娜話鋒一轉,轉頭望向楚汐,銀灰色眼眸中一片認真與赤誠。“這個莊園,這座城堡,毫無疑問的是,極為雄偉、壯麗,內部裝飾也處處考究精致豪華,還有數不清的畫像、雕像、精致擺件……然而,實話說,我不喜歡這種壓抑感,缺少生活的自由氣息。”
一陣寂靜的沉默,雙方都無聲地凝視對方,身姿一動不動。噴泉汩汩有聲,晨鳥呦呦清啼,清風蕭蕭吹袂。
“很遺憾,這裏沒有不停移動的樓梯和神秘的有求必應屋。”楚汐抬臂收攏衣袖,慢慢地說道,“現在,希菲爾德莊園迎來了你,不是嗎?你可以把它變成你喜歡的模樣。希菲爾德莊園從不拒絕往好的方向改變。”
“你還是把這些話留給別人聽吧。”盧娜的神態放鬆了很多,白淨的臉龐布有悠然的笑意。“如果讓麥格教授聽到這話,她必定、肯定會對我采取一次懲罰性質的變形,即使有你勸阻也不行。”
“她不會那麼做的。否則,那就不是米勒娃·麥格了。”楚汐低低歎息了聲,“她有自己的底線,並一直堅守著。你知道的,格蘭芬多與鳳凰社的綜合品質全部體現在她身上,像金色飛賊一樣閃閃發光,像鑽石一樣璀璨耀眼,像玫瑰花一樣美麗堅強。”
“你還是那麼喜歡擁護麥格教授。還記得去年的聖誕晚宴?”盧娜回憶道,“你邀請我去參加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晚會,我還清楚記著當時麥格教授對我投來的視線,那樣子,麥格教授真的恨不得立即把我吃掉了,確實十分恐怖。”
楚汐輕輕笑出聲,微笑著搖頭道:“這太誇張了,盧娜。”
“我那時候就覺得麥格教授對你太過在意了,一種過分排斥他人的宣誓主權似的保護與愛…當然,知道你們的那段關係後我就不感到奇怪了。”盧娜抬起頭,踮腳遠望主城堡後麵被積雪覆蓋的幾處建築。“那棟樓,聽說是由你規劃設計的?”
“你是指退思樓?那是我參考中國現存的一處著名建築樓設稿的。”楚汐解釋道,左手臂擺了個朝外伸展的姿勢,示意盧娜跟著自己往前走。“那裏本來是一處古中國宮殿式建築,與主城堡對比,它的建築風格實在太過迥異。當阿道夫爺爺對我說它需要來一次徹底的翻修時,我就手繪出退思樓的建築設計草圖,盡量更適應莊園的整體風格,少些突兀感。”
“所以你也不習慣住在這個城堡裏。”盧娜愉快道,龍皮靴子踩在雪地裏發出吱嘎的響聲。“我猜,大概隻有麥格教授這類人會喜歡吧?”
“嚴肅的城堡與嚴肅的人物相適宜?你是這個意思吧?”楚汐道,“至於我?以前我身體不好,極少外出走動,因此我完全不在意自己到底住在哪裏,隻要臥室和書房的擺設足夠讓我滿意就行。在一棟樓裏找出兩個讓我滿意的房間,沒什麼難度。”
“那你現在為什麼會選擇住在退思樓呢?”
楚汐問:“你想搬進退思樓?”
“好。”盧娜毫不猶豫地點頭。
“沒問題。盧娜,以後你在生活方麵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對可可提出,她會安排的。我也吩咐過可可,能提供方便的都盡量滿足你們的需求。”楚汐說,“不用怕麻煩,他們很樂意對巫師提供服務。”
“嗯。”盧娜微笑著點頭,“家養小精靈確實很熱情,服務也很周到。我很喜歡他們。可惜這裏沒有地精,否則我可以試驗一下爸爸提起過的家養小精靈與地精的唾液變化關係……”
“退思樓的一到四樓大多是實驗室與材料儲存室,你可以幹任何想做的實驗。這方麵文森特可以幫你。”
“嗯……”
“從這裏可以通往花園。”楚汐指了指一條碎石斜路,隨手撥開一片往斜路傾垂的枝葉,側身走進狹長的小路,幾塊雪抖落在她身後。在蹊徑上走了百多步,彎折直上,她們來到了一處流水潺潺的假山下。繞著假山繼續往前走,抬頭便可看到一座如飛鳥展翅的石亭立在山頂。淡淡薄霧間,亭身大半隱在重疊環繞的綠竹裏,涼亭著色明麗而飄逸,幾隻立在亭頂的紅綠小鳥啁啾有鳴,與泠泠水聲相和。
盧娜盯著山上的石亭有幾秒鍾,而後偏頭遙望退思樓的樓頂建築,評價道:“從這裏看,花園的風格與我以前見到的不太一樣。我以前從來沒注意到原來這裏還有個亭子。”
“你已經來過了?”楚汐問。
“嗯…我還沒完整地遊覽一遍。”盧娜點了點頭,從退思樓收回視線。“這是…東方風格的?看起來偏秀氣、精致了點。”
“中國的涼亭風格確實與英法的亭子不太一樣,涼亭在中國是一種很常見的傳統建築。”楚汐回道,“但用途總是一致的,休憩、觀賞或娛樂。”
“所以,這裏都是屬於中國的花園風格?”盧娜用手指在涼亭與假山周圍畫了個圈。
“更準確地說,是中國的民間園林風格。”楚汐斟酌措辭,“不是純粹的宮殿式花園,也不是庭院式花園或鄉村式花園,而是偏向於風景式的人工自然花園。也許你不知道…在中國南方,文人們很普遍地喜好營造出一種自然感,他們不喜歡對稱規則的、顯得太過刻意的風格,那樣子似乎太死板規矩,也不舒服自然,他們更喜歡強調‘天人合一’的感覺,追求純天然的自然情趣。而在歐洲早期,人們很早就開始普遍建造的是規則式、對稱式建築,比如各種神廟與祭壇,營造出神秘威嚴感,這類莊嚴大氣的對稱式建築通常多出現在中國皇家園林建築……”
沿著一條由不規則石板鋪設的蜿蜒小路往前走,麵前可見到的視野逐漸曠然開放,在一大片修剪整齊的樹籬背後,任意擺放著一個圓形石桌和幾張木椅,積雪覆在其上,未被清掃過。桌椅下的路麵由數多灰白色長條石板整齊排列鋪設,石板路被修剪過的草坪包圍,每條石板之間的間距是等距的,每塊石板的長度與大小也是一致的。石板路兩旁整齊排放著樹植與盆栽,抬眸遠望,是一片似無邊際的灌木叢與樹牆,蒼白的日光在其間跳躍、流轉、蔓延,如此幹淨悅目的環境下,連空氣中的塵埃都仿佛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