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料到,傅明禮竟會選在他的大喜之日造反逼宮。
他在眾人眼中,實在太溫文爾雅,實在沒有一個雷厲風行的太子模樣。即便他曾用史無前例的速度收複西北幾城,眾人暫時也很難改變對他的成見。
在此之前,風平浪靜,傅明禮並未走漏半點風聲。
直到重兵集結在東宮外,皇帝才發覺大事不妙,急詔柏燼帶兵。
天空蒙著層青灰,尚未大亮。軍隊已經包圍皇城。
傅明禮手握掌控西北軍的兵權,來勢洶洶,皇帝將他關在武場禁閉的時日,在柏燼為朝政忙得不可開支時,他始終在為今日準備。
相比起來,皇城內的禁軍,少得可憐。
甚至,西北軍久經沙場,作戰經驗遠比養在皇城、從不經曆戰爭的禁軍要多。傅明禮僅僅是讓西北軍在皇城內外包圍,若能不折損一兵一將、不死一人地兵不血刃奪下皇位,於他、於陛下都好。
隨從找了許久才找到柏燼。
柏燼身披盔甲,站在城牆上,他身形本就頎長,盔甲穿在他身上,為他更添了幾分冰冷,就像即將要變成一尊殺神般。
隨從與他相處了些時日,見識過柏燼狠厲的手段,此時倒也沒有懼怕,快步走過去,俯身耳語:殿下無須憂慮,奴才已經將皇子妃送入密道,不多時,她會平安到達寺廟。喵喵尒説
柏燼冷凝的神情終於有了絲鬆動。
事實上,與千桃那日不歡而散後,柏燼就好像置身於懸崖邊緣,他一麵恨千桃,一麵又為千桃開脫。
他是該恨她的。
恨她曾淩辱虐待於他,恨她給他希望又狠心地將希望抽離,恨她留在他身上的每一處傷痕。
可每每恨意降臨,浮現在眼前的,卻是大婚夜少女微醺半醉、委屈得眼尾勾紅垂淚,一聲聲嗚咽著反複喚他名字。他的恨又在這時潰散。
他胸膛肋骨下,本該堅硬的地方,總是因她疼痛,因她變得柔軟。
柏燼也曾強迫自己不去想千桃。
他不會缺千桃的任何東西,該送去的,他仍會送去。他唯獨隻想要不再日日念著她。
而今日傅明禮帶兵逼宮,柏燼最先想到的,仍舊是千桃。
為了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他迫使自己將更多的注意力轉移到西北軍上。
千桃能有什麼危險?
他不會帶兵傷她,傅明禮不會帶兵傷她。雲桂宮是他的住所,本就有重兵把守。
隻要她這幾日不踏出雲桂宮,或許連宮變的消息都不會傳到她的耳朵裏。最壞的結果,這場宮變裏,傅明禮勝了,日後千桃與他形同陌路。
柏燼不想讓千桃覺得,他很擔心她。
她已經直白地同他說過,她不喜歡他,他何必再犯|賤一樣眼巴巴纏上去。
他隻要今日不去擔心千桃、不去尋她,便已經算他真正能夠冷下心腸了。
可他不去想她了,又從心底產生股鬱氣。
直到陛下身邊的大太監過來,柏燼心髒猛地縮緊。
是,除卻傅明禮覬覦千桃。
還有個陛下。
傅明禮尚且不會傷害千桃,而陛下,他對千桃,是存了幾分殺心的。
在那一刹那,柏燼幾乎快要不管不顧離開城樓。是他的隨從急忙拉住他,才勉強留住理智沒有離開。
他擔心千桃的安危。
他被衝昏了頭。
也忘了,雲桂宮雖然留有陛下的人,但是千桃身邊,沒有半個陛下的人,全是他為她挑選的。
柏燼斂下眼皮,知道千桃平安進入密道後,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她
他舔了舔幹涸的唇瓣,後邊的話怎麼也問不出口。
隨從知曉柏燼想念千桃,努力回憶:皇子妃很好,沒瘦。似乎還胖了點兒。
聽到想聽的話,柏燼反倒別開臉,做出副他才懶得知道的樣子。
有個時候,隨從也會覺得,柏燼像個等糖吃的臭屁小孩。明明心裏高興,臉上卻偏偏要表現成副不在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