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如同西洋鍾表的擺錘一樣重重地敲擊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院子裏所有人的身體都是一顫,這其中當然包括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已經自亂陣腳的敬嬪,以及故作鎮定的成妃。
康熙進到尚膳監大門的時候,身邊就隻跟了溫有方一個人,眾人見了皇上依次跪下行禮,同時低頭遮住了她們或恐懼或慌亂的麵容。
一語不發,隻是單單往院中央這麼一站,便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這氣場無關乎年齡,也無關乎他斯文清秀的麵容,而是一種帝王氣,一種與生俱來誰也模仿不了的帝王之氣。
康熙幽冷的眸子隻是緩緩掃過眾人,對這裏發生的事心中便已一清二楚。
所有的人屏氣斂息地跪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忽聽得康熙沒什麼感情色彩地說了句“都起來吧”,這才紛紛起了身。
此時的康熙已經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敬嬪瞧著他的臉色,雖說不上生氣,可明顯也看不出高興,不禁暗自想道:這桂侍衛不是已經被禁足了嗎?那就等於失去了皇上的寵信,可皇上卻又偏偏在這麼重要的時候來尚膳監,難不成真的打算給她解圍不成?
於是小心翼翼向身旁的成妃遞上了一個求助和試探的眼神。
成妃畢竟年長一些,見過的大風大浪也更多一些,所以此刻也明顯更加鎮定,當然是否故作鎮定暫且不論,但是從外表上的確看不出一絲慌亂。
麵對著敬嬪遞過來的眼神,成妃隻是冷冷地瞪了回去,那意思好似是在說:皇上什麼都還沒說呢,你慌什麼!
看那成妃異常冷靜,敬嬪也略略心安了一些,思及這桂侍衛不過隻是區區一個奴才而已,難道皇上還會因著一個奴才而斥責眼前他最喜歡的兩個妃嬪不成?
敬嬪因緊張而蹙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又想道,就算退一萬步講,皇上真的是替桂侍衛解圍的,那最後因著這件事受到責備的也是位份更高的成妃,至於她自己嘛……
想起康熙每次同她說話都是溫聲細語,還曾誇讚她性子直爽無心機,敬嬪自己先給自己吃了顆定心丸:皇上對我到底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無論出了什麼事都不會斥責冷落我。
成妃上前一步,柔聲道:“皇上來這兒怎麼不提前派個人說一聲,臣妾也好出去相迎。”
康熙抬眸,對上了成妃有些驚疑閃爍的目光,嘴角緩緩勾起了一絲弧度:“成妃不是正在忙嗎?朕又怎麼好提前讓人來打擾你?”
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成妃止不住心頭狂跳,算起來她也入宮多年了,康熙的脾氣秉性她雖然不能說完全摸透,但到底也了解幾分,這位皇上自幼登基為帝,深諳宮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因此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就算是生氣也甚少輕易表露於人前,平時對待旁人大多溫和柔順麵帶笑意,看上去沉穩而內斂。
此時康熙說出的這句不鹹不淡的話,雖然也聽不出喜怒,但是成妃作為女人天生的直覺告訴她,皇上此刻並不怎麼高興,甚至還隱隱的有一絲怒氣。
強壓下心頭的緊張感,成妃也牽出了一個笑容,道:“臣妾正在清理整頓後宮,以免一些髒事汙了皇上的眼。”
“嗯。”康熙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將一隻胳膊搭在了旁邊的石桌上,看上去慵懶而又隨性:“所以究竟是什麼事,值得讓成妃親自來此,能否也對朕講講明白?”
“是。”成妃躬身回道:“尚膳監的小桂子,也就是桂侍衛,與慧妃身邊的小雙過從甚密,常有路過的太監宮女能在此處聽到嬉笑打鬧的聲音,宮裏的奴才都在傳這二人之間不清不白,為了防止這種不堪的流言繼續擴大,故臣妾來此處想要調查一下事情的原委。”
聽了成妃的這些話,康熙不禁抬頭打量了一番站在旁邊麵色坦然沉寂如水的沐劍屏,以及還跪在地上驚恐無助瑟瑟發抖的小雙,心中默默歎了口氣,這明明就是兩個年紀尚小純潔無害的女孩子,卻因某些人的一己之私而遭受到莫名的陷害欺辱,真的是太可惡了。
想到這裏,康熙的眼眸也越發沉冷下來,他用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擊著石桌的桌麵,說出的話也是一字一頓:“過從甚密?小雙來尚膳監是朕授意慧妃的,難不成那些奴才想說是朕造就了這些不堪之事?”
這話聽得成妃是一陣心驚肉跳,康熙既然要把桂侍衛禁足幽禁,那便是要懲罰於她,又怎麼會暗中授意慧妃讓小雙天天來給她送吃食?康熙這麼說,那擺明了是要給這個桂侍衛撐腰解圍了,卻又覺得非常不甘心,畢竟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總不能因為皇上的一句話就打退堂鼓,否則下次再難找機會對付慧妃了。
於是穩了穩心神,又笑道:“既然這是皇上的意思,倒也沒什麼可說的,隻不過臣妾有人證,他親眼看到過小雙借送飯之機,與桂侍衛發生不可告人之事,臣妾聽他說得有板有眼的,也不好放任不管……”
“人證?”未等對方把話說完,康熙便先開了口,並向院門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冷笑道:“成妃說的是他嗎?”
話音剛落,隻見溫有道快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大內侍衛,一左一右擒押著一個臉色蒼白渾身發抖的小太監。
侍衛們將那小太監往康熙和成妃跟前一帶,旁邊的溫有道厲聲提醒道:“當著皇上的麵,敢有一句不實之言,你自己知道下場!”
小太監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滿臉驚恐抖如篩糠,成妃看著他的臉也是著實吃了一驚,這不正是自己買通好了的那個小太監嗎?怎麼會落到皇上手中?
康熙漆黑的眸子盯著小太監看了片刻,眼底閃過一絲寒意,隻是扔過去了一個字:“說。”
這單單一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小太監的心上,霎時間所有的心理防線全部崩潰。
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著頭,小太監一邊磕頭一邊哭饒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奴才知錯了,知錯了……”
“不必和朕說,去向成妃解釋。”康熙的聲音冷得如寒潭之水。
“娘娘開恩,是奴才的錯,奴才說謊了……”小太監隻好換了個方向又衝旁邊的成妃磕了頭,心中卻是萬分後悔欲哭無淚,早知道這事皇上會介入進來,就算是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收了成妃的好處而陷害別人:“奴才以前和桂侍衛同為末等小太監,卻眼見她平步青雲一躍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奴才不免心生嫉妒,這才借由這次機會陷害於她,奴才已經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還請皇上和成妃娘娘饒命啊……”
“……”成妃咬了咬牙,心道這個沒用的狗奴才,竟然這麼沒骨氣,還沒怎麼著就倒戈相向了,如今人證已然不存在,小雙經常往來於尚膳監的事皇上又說是他授意的,所以陷害這二人從而打擊慧妃更是無從談起。